第二天,赵势在陛下面前求娶柳太傅之女的消息传遍了整座安定城。定王府内一片鸡飞狗跳,尤氏气得将房内的玉器瓷器摔了个遍,“这个贱人,贱人!他是故意的!故意和本宫作对、故意和本宫的慎儿作对!”
眼瞧着房内已没有什么能摔的,心中还是不够解气,“都是因为本宫太过心慈手软了,那一下怎么就没弄死他呢!”说着说着,尤氏思索着沉默下来,脸上仍然是一幅颇为狰狞的表情,“言秋,上次那个药还有吗?”
一旁小心翼翼踏过重重碎屑的婢女走上前来,额角还有一块红色的伤痕。她犹豫着回道:“……有。可是王妃……”
“可是什么?今天晚上你再去一次,这次一定不能留有余地,明白吗?!”
“王妃,王府中毕竟都是他的人。上一次之后,我们的人又损了大半。何况您刚回京城,这关口,要是世子出了事,别人也许第一个就会怀疑您……”
尤氏冷笑一声,“啪”地将眼前女子扇了一巴掌:“没用的废物!你就不会想办法吗?!这一次不论死多少人都要给我做成!不然你、还有其他人就都等着去死吧!等我弄死了他,王爷只有慎儿一个儿子了,难道还不会保我吗?!”
“是。”言秋低头捂着脸退了下去,背过身去时,眼中闪过一抹森寒的冷意。
柳归舟自从梦中醒来半月有余,早已不似当初那般敏感。只是那一纸婚书,是她以为从未在意过自己的父亲,在多年以前就为自己准备好的一条后路。她从来都不是如何坦荡的人,那些年里,她不是没有在心中责怪过父亲。看着二舅恨不得将所有的好东西都给自己的女儿;看着路边衣衫褴褛的老父,将上一刻刚刚打来的粥给自己的孩子;看着卫老夫人如何事事都偏袒于自己的儿子,将他人搓磨千百遍也不愿他们受一点委屈时,她的心中曾升起过隐秘的嫉妒。
她多想自己的人生当中能有那样一个温暖的怀抱,可以让她肆无忌惮地扑进他的怀中,或带着娇气的怒意,或带着不加掩饰的欢喜,或带着委屈、思念,说一声:“父亲,我想你了。”但搜遍所有的记忆,所能看到的永远是疏离的笑意、是礼仪、是尊敬。
她一直以为父亲并不在意她,却不知他也曾为她考虑过许多。那一刻,心中有悔、有喜,更多的却是一种释然。似乎自己追寻那么多年的东西终于有了肯定的回音。
赵势到时,柳归舟正坐在一株梨树的秋千上,慢慢晃悠着,望着远处的天发呆,眼尾的一抹红色让眼睛看上去微微上挑,无辜的如同一只在山林间迷路的白狐狸。他不由得心中一紧,不知是因为心疼、抑或激动,或是多年压抑的感情急切地想要一个发泄口,他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将她揽进了怀中。
柳归舟被突如其来的熟悉气息与陌生的热度包裹,浑身僵住了,脸上写满了惊诧。她伸手试着推了推,却触摸到一片滚烫而又硬朗的胸膛。从未产生的感觉在此刻冲撞着她的胸腔,心好像要从喉咙口跳出来。两人不是没有过拥抱,但那都是在她害怕与难过时,作为兄长的安慰。大概是因为心中没有旖旎,于两人而言都是不言自明却合理的。
可是如今……暧昧的氛围在四周蔓延开来,不知是谁的心跳如鼓擂。
“你……你干嘛……”
赵势假装没有感知到她推拒的小手,他的身体有些控制不住地轻微颤抖,她的温度、她的味道,让他情不自禁地想要沉沦。就放肆一点点、一点点。直到她开口说话,他才似突然惊醒一般,将她松开来,退了两三步,差点被自己绊倒。他低着头不敢看她,他的皮肤并不白,在背对着阳光的阴影下却清晰可见脸上红晕,赵势挠着头说话都有些结巴:“啊?我……我……我也不知道……”
两人都有些无地自容,似乎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原本可以称作亲密无间的两人之间多了许多让人脸红心跳的尴尬。赵势侧过脸去,用食指刮了刮自己的脸,似是要擦掉原本无措的神情,然后悄悄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心情。
“我……我……我是想问你,到了岐西后,你愿意跟我回洛城吗?”洛城虽是边塞,但他在那里呆了二十多年,对此间情况比别处更为熟悉。于她而言,应当是现下最为安全的地方了。
柳归舟的心仍然扑通扑通跳着,甜蜜的冲动让她毫不犹豫想要答应,然而矜持却让她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赵势急切道:“我明白了,我这就去找姨母!”说罢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柳归舟后知后觉唤道:“三哥哥,现在是不是太早了!”她还没成为崔家人呢。
赵势已走到了院门口,他回道,“不早,等我!”声音如同初升的太阳般炙热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