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一、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1 / 2)君王笺首页

三年后,永乐八年。

少女的面容较之年前又显清丽可人,她着了嫩黄色的衣裳,绾了简单的发式。高处的风吹得她衣袂轻扬,好似站在云雾里一般,俯瞰城内百姓。

三年前那个吓得众人落荒而逃的少女,而今已亭亭玉立。

“小姐,起风了。”絮蕊轻声道,为她披上一件披风,又颇为担心地看了一眼快要跳落地际的光晕,踌躇着道,“你已经看了整整一天了。”

这半月来,她日出便登上城楼,月出方肯缓缓归家。那双再漂亮不过的眸子失了神采,一动不动地看着城内百姓往来招呼,各自为途。齐越对此也不管不问,自五年前他把齐家军交给齐眉开始,他对她便鲜有管教。这是对她最基本的信任。

齐眉收回了目光,神色凄然,对絮蕊说了这半月来的第一句话,“今日是谁来了,阵仗颇大。”

絮蕊喜出望外,忙答道,“是禹州的谷少主,后院堆了好大一堆彩礼,是来求亲的呢。”

齐眉心下一悸,面前的栏杆被她抓得晃了一晃。

该来的,总归还是来了。

***

半月前。

齐眉在街上碰到一位故人。而立之年的男子英气依旧,白衣胜雪,是一如既往的干净,只修长的手指与另一只白皙纤细的手十指交缠。

那女子容貌并不能算是倾国倾城,只有点小家碧玉的气息,叫人有一种舒服的感觉。齐眉目光下移,心口一阵窒闷——那隆起的小腹…至少也有四个月了罢?

她深深地呼吸了一下,转身离开,放弃了原来上去打招呼的念头,实在不愿意再自取其辱。

看着女子落寞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方未忧收回了手,眸色暗了下来,原本幸福的笑容也被敛了,只淡淡道,“未央,你该回去了。”

方未央不愿讨论这个问题,却对齐眉表现出了很大的兴趣,目光涩涩地问:“哥哥,方才那个姑娘…”

“与你无关。”方未忧干脆利落地打断她,“有些事情,你还是不要知道为好,赶快回你的王都去。”

这种回答显然遂不了方未央的心。她别过脸,用一贯威胁的口吻不服气地说,“你不说,我便不回去。反正待在这齐州城也不错。”

方未忧见惯了她这种把戏,只看了她一眼,冷哼一声,“你乐意。”

***

月出西山,凉薄的夜色里,女子坐在屋顶,吹着冷风,面容惆怅,深深地叹了口气。

乱世易主,风雨飘摇,君王笺之言沉寂已久,却又重现于世。禹州与苏州联姻,实力已颇强,那“得人”又落到了谷怀虚手上,再集一笺,他便可坐拥江山。

而今齐州的地位,却颇为尴尬。禹苏联姻,二州实力相当,姑且不论“得人”是否被用出,齐州若要自保,只能投于一州阵营。而齐州只有齐眉一女,苏州尚有次子苏寂,禹州也有长子谷怀虚,这齐眉不管花落谁家,都将会如虎添翼,三千里江山如画,亦几近是收与怀中了。

三州互相牵制,却也有分优劣。主动权今是抓在齐眉手里,可明显禹州拥有的筹码要多一些,而苏州的少主…是新任的武林盟主,年前接管了半月坛,手下人才济济,亦是惹不起的一号人物。

而那半月坛,却不是正道上的,而是一个专门培养杀手的组织。之所以称之为半月坛,是因为坛中原则乃不管任务有多艰巨,都必须在半月内完成。其效率之高令人咋舌,故因此闻名于江湖。

少女的眉头微微蹙起。在这个节骨眼上,谷家竟来了求亲。若她答应了,皆大欢喜,得的怕是苏州的兵。若她不答应,那谷少主便会要她的齐军。而她当初接管齐家军之时,立过血祭,此生与齐家军共存亡。他这是吃定了她舍不掉,也就是说,不论她如何抉择,齐州都将纳入禹州腹地…这种雄据一方不留余地的做法,着实让人很是头疼啊。

而她昨夜收到的一纸信函,却又让她有了些许反抗的把握。她只是要保住齐州,不让它落入他人手中,此外便别无所求了。那个东西,她希望它永远都不要再出现在世人面前了。

也罢,先前她太幼稚,对方未忧还残存着一丝念想,可自那日在街上碰到他与他腹怀至宝的妻子后,便觉得自己太可笑了。她想了半月,那颗蠢蠢欲动的心终于被她压了下去。没了软肋,她做什么,都不必有太多顾忌。

这乱世,可是越发萧条了…

***

谷怀虚来了齐州三日,齐眉半次面都没有露过。

一场春雨一场寒,后院的彩礼被雨水浸得湿透,鲜红的布变得黯淡无光。齐眉添了件衣裳,站在滴水的屋檐下,额前的刘海遮了眼睛,看不出感情。

“絮蕊,他还没有走吗?”

絮蕊点点头:“还没有走的意思。”

齐眉拨开额前的发看了看天色,微微一笑,向絮蕊道:“今日天有些冷,替我去水阁设个宴,把谷少主也请去。”眨眨眼睛,“挑最贵的点。”

“水阁?”絮蕊眼睛亮了亮,咽了咽口水目光灼灼地看着齐眉,“小姐,几人份…”

齐眉对万分期待的絮蕊绽出一个极温婉的笑容,缓缓地伸出了两个手指。

絮蕊眼里的光霎时黯淡了下去。

“不过嘛…”齐眉看见她的表情,暗自好笑,故意逗她,“你若想吃,也不是不行的…”

絮蕊眼里希望的火苗又燃了起来。

齐眉慈爱地抚抚她的头,“从你工钱里扣便是了。”

絮蕊,卒。

***

水阁在齐州城颇负盛名,一是因为其菜式别致精巧,二是因为其旁有温泉,有地热,三则是因为那菜单上能闪瞎眼睛的价钱。在齐眉的印象中,有许多不知情的外地人进了水阁以后,过了好几年才出来,不知是在里面醉生梦死,还是跑堂打杂。

齐眉坐在水阁的暖房里撑着额头想事情,正想得出神时,房门突然被打开,一个紫衣少女引了个白衣公子进了来,齐眉被惊了一惊,下巴差点磕到了桌子上。

这水阁也太不知礼了吧,竟然连门都不敲就进来了。齐眉皱着眉头摇摇头,心想这事情当真得好好整治一下。

谷怀虚坐在了齐眉对面。

细细想来,其实她同谷怀虚,也不过是绾发礼上的一面之缘,外加谷念音大婚上见的一次。据说这谷怀虚常年于深山中习医,弱冠之年方出的山,刚好就赶上了齐眉的绾发礼。也就是说,连他妹妹的绾发礼,他都不曾出现。

齐眉朝紫衣少女点点头,示意她可以上菜了。

紫衣少女把目光投向谷怀虚,像是在向他征询意见。谷怀虚看了一眼齐眉,微微一笑,“按我点的上。”

闻言,齐眉震惊地看着紫衣少女脸颊泛红地退了出去。

啊喂!我是要狠宰他一顿的啊…

面对满桌子的奇珍异肴,齐眉再次震惊了,这厮点这么多…敢情是早就想好了对策来宰她的吗?

世传谷少主心机极重城府极深,齐眉肯定不是他的对手…

齐眉开始考虑自己还回不回得去了。

“怎么,”谷怀虚皱皱眉,对齐眉的反应很不理解,“这些菜都是暖胃的,对你的身体有益,我点的不合你胃口?”

齐眉欲哭无泪,我都不敢有胃口了,只能勉强笑笑,尴尬道,“你有没有带钱?”

谷怀虚一愣,旋即笑开,“没有啊。”

晴天霹雳!

她可不可以先把谷怀虚押在这里做苦工,等她凑够了钱再来赎回他?

“怎么了?”谷怀虚仍是不解,不是她叫的吃饭么,缘何他要带钱来?

齐眉悲怆地摇摇头,“我也没带。”

脸色不佳的二人陷入了冗长的沉默当中…

最终还是谷怀虚挺身而出,“你不必担心,这件事情交由我来处理,先慢慢吃着。”

听到他这样说,齐眉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他们禹州那么有钱,随便叫个人送十几张银票来,这顿饭就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