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掌柜，朱某不才，被掠到日本后，为了活命，给海盗打过更，出过海、种过田，却也没干过坏良心的事，许郎中可以作证，还请你禀明朝廷，赦免小人之罪，我敬掌柜一杯。”

二人碰杯一饮而尽，朱均旺感动不已。

“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能看到我儿安全返回家乡，给祖坟添把土、上柱香，我死不足惜。”

“老朱，不说这些了。林某年轻时也干过荒唐事，能坐在这里的，都是君子。今日除夕，大家辞旧迎新。王千户，祝你们旗开得胜、马到成功，来、来、来，各位勇士……”

大家边喝边聊，王冲问起起林一官的来历，就听林掌柜娓娓道来……

“林某人也曾误入歧途，早年间，禁海令形同虚设，我从家乡偷偷下南洋做贸易。嘉靖二年，宁波争贡之役，咱们和日本断绝来往，不久，倭寇就开始骚扰东南沿海，屠杀我大明官民……”

“嘉靖三十四年，浙闽总督胡汝贞大人派遣特使，前去招抚自称‘萨摩徽王’的王直，就这样，我带着全家来到琉球，与特使蒋洲、陈可取得联系，得到成国公老王爷的批准，暗中加入锦衣卫，一起采用连环计，最终促使两大海盗巨头率众投降。”

众人听罢，不禁一阵唏嘘……

歇息片刻，他继续讲道：“这些贼人利令智昏，穷的时候想发财，发了财想做官，做了官想称王、想独霸天下，那王直自称萨摩徽王、净海王，甚至还想得到册封，真是恬不知耻、死有余辜！”

听到此处，许灵儿有些疑问。

“王直招安的过程，我是经历过的，那时，徐海仍在大陆沿海烧杀抢掠，想对他招安并不容易，请问老掌柜，最后他为何也投降了？”

“不错，嘉靖三十五年（公元1556年），徐海率领陈东、叶麻等海盗头目负隅顽抗，勾结倭寇侵扰沿海，胡宗宪大人找来翰林院太学生罗龙文，派他与我联络，这个诏安过程扑朔迷离、极为微妙，不是三言两语能道尽的。”

因许灵儿亲手抓捕过罗文龙，并不觉得他有什么特别之处，便打听起此人的来历。

林掌柜答道：“说来话长，胡大人派罗文龙给徐海送招降书，徐海的回信言辞得体，让胡大人颇觉意外，叹曰：‘没成想海寇之中，竟还有如此才华之人。’那罗文龙笑答：‘徐海身边有个爱姬，名唤王翠翘，曾是金陵名妓，这书信就是她写的。’”

“原来，这王翠翘本是官宦之女，因父获罪，卖身救父，流落青楼，徐海慕名而去，两人一见如故，这王翠翘便跟从徐海，在军中当文书，甚得宠爱。”

“胡宗宪大人认为：要招抚徐海，必先降服王翠翘，因此，给罗文龙很多珠宝玉器、发钗耳环、胭脂红粉等物，于是，那罗文龙没费什么周转，就和王翠翘好上了，私下对她说：‘如果徐将军早上投诚归顺，晚上就能当大官，朝廷会赐你为诰命夫人，将来衣锦还乡，难道还不如在海上为寇吗？’”

“那王翠翘毕竟女流之辈，便动心了，力劝徐海归顺，嘉靖三十五年八月，徐海率众来到平湖城请降，百姓听说后，全都吓得惊慌失措，胡宗宪大人指挥若定，同时安抚徐海说：‘你为害东南很久了，既然归顺，朝廷会赦免你，千万别再干坏事了。’”

“数千海盗屯兵城外，是个极大的隐患。胡宗宪大人一边稳住徐海，一边暗中加紧部署，把海盗团团包围，经过一场激战，徐海发现上当了，大呼‘翠翘误我！’随后投水而亡，王翠翘被俘，陈东、叶麻等余部都逃回海上，如今，他们盘踞在平户、对马等地。”

“既然王翠翘归降，罗文龙祈求胡宗宪大人恩准，他要娶这女子为妾，却遭拒绝，当然，传说有很多，这只是其中一个说法。那罗文龙怀恨在心，再加上他经不住财富的诱惑，受那奸贼严世蕃的唆使，游走大陆、琉球、日本列岛等地，勾结海盗图谋不轨。”

“只可叹王翠翘死前写道：建旗海上独称尊，为妾投诚拜戟门，十里英魂如不昧，与君烟月伴黄昏。”

郭奕问道：“老掌柜，林一官与那罗文龙有何渊源？”

“那时，还没识破罗文龙的用意，全家跟他来到日本，我那侄儿经不起诱惑，成为奸党一员，只要铲除林一官，海盗必作鸟兽散，有很多良知未泯之人，还要善待他们，我出资造船送他们回国。”

发现大家还在期待下文，就听林掌柜接着往下讲……

“林一官最近来堺町做生意，他未必知道严嵩父子已经垮台，气焰依然十分嚣张。”

王冲忍不住问道：“林一官有这么大的势力？”

“王千户，千万别以为倭寇已经荡平，也不要以为有戚继光、俞大猷等将军，就可万事无忧，自南洋往日本贩卖火绳枪，恐怕只有林一官能做到，连红毛鬼都有求于他，更何况，他汲取王直、徐海等人的教训，一旦成气候，定会勾结日本亡命徒，图谋我大好河山。”

听到此处，郭奕有些不高兴……

“日本人也不全是亡命之徒吧？”

“那是当然。哪儿都有好人、也都有坏人。最近本州岛尾张郡有个狂人，别看此人尚未成气候，那野心却大得很，说什么废天皇、罢幕府、征大明、降印度，一直打进欧罗巴，实现‘天下布武’。呵呵，在我看来，实乃井底之蛙也！”

郭奕当然知道在说谁，此刻，国仇家恨涌上心头，暗下决心：定要亲手杀掉织田信长！

“雷雨江山起卧龙，武陵樵客蹑仙踪，十年楚水枫林下，今夜初闻长乐钟。”

一阵钟鸣声传来，林掌柜再次起身，给大家敬酒……

“当年刘禹锡被贬，十多年后返回长安，我离开家乡几十年了，时刻不敢忘记列祖列宗，以孔孟之道安身立命，今夜我等辞旧迎新，待剪灭倭寇海匪，咱们共赴京城，来、来、来，再饮此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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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罗文龙、王翠翘之间有什么纠葛？通过本书的楔子我们知道，在招安之前，王翠翘为何把刚出生的幼女，托付给琉球国大太监王公公？那么，在本章里，林掌柜关于这段历史的讲述是否准确？本书的故事一脉相承，将在本书第三、四、五卷逐步展开揭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