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嬷嬷松开柳归舟的乌发,走到桌边倒茶,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想转移柳归舟的注意力,嘴中喋喋不休着:“一眨眼,小姐的头发已经那么长了。小姐的头发一直以来都是老奴盘的,什么时候长了多少,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如今要离开了,还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再为小姐盘发……”
柳归舟突然有些心冷。这样的场景,与上一世一样。徐丽在宴会时为她递过一杯果酒,喝过之后她便没了意识,醒来后才知道自己失了清白,外祖母逼着她嫁给卫长功,否则就要将她杖毙,以正门风。那是她一生唯一一次忤逆了外祖母,她从地上站了起来,挺直了脊背,道:“天道昭昭,我虽幼年丧母,但也知道坚贞守节。更知道这世上因果轮回、报应不爽。我宁愿自尽于门前,也不愿承受这不白之冤!”
外祖母以冷笑回应了她,将她锁入了柴房之中。饿了几天,杨嬷嬷端着饭来瞧她,说了许多许多的话,强硬了许多天的她,一边吃一边在自己曾经最信赖的长辈面前流下泪来。
再次醒来之时,已是红巾盖头,拜完了天地。满屋破败荒凉,就如同她的心一般。她本应恨杨嬷嬷的,可她恨不起来。不论何种境地,杨嬷嬷从来都对她不离不弃,她知道,她是真的将她当作女儿来疼爱的。
柳归舟接过茶来,桃浅这时从门外走了进来,看到柳归舟手上的茶,立马道:“不要喝!”
杨嬷嬷神色慌张,怒斥道:“你是什么意思!”
桃浅正要说什么,柳归舟伸手制止了她:“这茶是今天早上的,桃浅怕太凉罢了。只是,这茶既是杨妈妈倒给我的,归舟喝了,心里也是暖暖的。”
杨嬷嬷喜笑颜开,桃浅仍然神色紧张,想要制止,柳归舟看着手中的茶杯,在烛光下倒映着自己的乌发,突然道:“妈妈,您说,您到底想要让我过怎么样的生活呢?”
“小姐,您……这是什么意思?”杨嬷嬷神色犹疑。
“没什么,只是想到妈妈要走了,我心里有很多话想和你说。”
“是……是这样啊,老奴自然希望小姐能够开开心心的,嫁个好人家,生儿育女,最好啊,一辈子都不要吃什么苦。这样老奴闭眼的时候,也能安歇了。”杨嬷嬷像是真的想到了有那么一天,幸福地抹了抹眼泪。
柳归舟望着茶杯中因她的呼吸而一圈一圈波动的水纹,渐渐出了神,“可是那样多难啊。只要……只要我寄人篱下一天,我的生活,就永远都掌控在别人手里。”她回头看向杨嬷嬷笑,“妈妈,您说对吗?”
杨嬷嬷反应颇大,不满道:“小姐,您这是听谁教唆的!女子嫁人是天经地义的,夫家就是女子的家,怎么能说作寄人篱下呢!”
柳归舟心头突然升起一股浓烈的厌恶,她知道自己不是在厌恶杨嬷嬷。她……是在厌恶什么呢?
“为什么!为什么你就是不愿意睁眼看看这座将你牢牢束缚的牢笼!我的爱,我心中的那团火焰、你心中的,难道于你而言都是洪水猛兽,都是如此可怕的东西吗?!”柳归舟蓦地掉下一滴泪来,悄无声息地没入了茶杯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