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势护着柳归舟的棺椁归京，碧清说，小姐大概是想要再回到京城的，她时常望着东南方出神。他们是如此相似，不管过去了多少年。多少次，他也曾在午夜梦回中回到这里，回到这个曾经于他们而言过于美好的地方。

那年，她在太阳底下转圈，小脸如同一朵向日葵，裙摆在风中舞成一只展翅的白鹤，飘飘扬扬要飞向空中。她转晕了，差点摔倒，他上前一步，让她倒在她的怀里，听她说：“我好开心呐，三哥哥！”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她亮晶晶的眸子笑。他想让她一辈子都这样无忧无虑，从不曾想那些人间的苦难与她有丝毫关联。

他没有履行他的诺言。

快到安定城时，楚帝领文武百官亲自出城来迎接。多年来，赵势战功赫赫，更是接连夺得大乾两大边守重地，将楚国疆土往前推进几十里。这份载入史册的功绩，足以获此殊荣。然而君臣相见之时，赵势久久跪地不起。

“爱卿，这是何意？”楚帝上前将赵势扶起，却见他神色肃穆，一言不发。赵武不免流下泪来，替赵势回禀：“启禀陛下，将军与柳太傅之女有表兄妹之亲，又自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如今发生这样的事情，将军知道后因悲伤过度，如今已是口不能言了。”楚帝早已收到禀报，只是身后朝臣大多不知，闻此言，众议哗然。只是七尺男儿跪地悲泣，在场者无不动容。楚帝也红了眼眶：“我楚国功臣之后，虽为女子，也不应遭此磨难！传我令，自今日起，楚国女子嫁为人妻者，如无犯七出之条、抑或祖有功勋者，皆可按其意愿与夫和离。”

“陛下英明！”柳太傅身为百年难得一见的大儒，去世多年后反而声势愈盛。何况其女聪慧娴淑，堪为天下女子表率。以至于此案一经朝堂公示，有人奏陈此条法例时，应和者数。楚帝明白赵势为此案所付出的精力，有意选在今日宣布律令。

赵势拜谢，君臣互相扶持着走入安定城内。城内今日因帝王出行，街道被清空。突然，从众臣身后跑出来一个衣衫破烂、浑身恶臭、疯疯癫癫的女子，她大叫道：“我是定王妃的人，你们谁敢伤我！我是定王妃的人！”

赵势的亲兵立刻上前将她的嘴捂住，赵武道：“还不快带下去！”

“陛下恕罪，此女便是虐待柳氏女之人，是臣下看管不力，让她惊扰了圣驾。”

这样刻意的安排，朝中众人皆是人精，一下皆明白了。只是赵势从前不屑于和人争斗，所以即使众臣皆知定王府内有兄弟阋墙之事，也因为他的退让与沉默而让事情多年来并没有蔓延成朝堂之争，众人皆将其当作定王府家事而无有多言者。如今他这一招明计，却是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广而告之定王府两子之争已势不可挡。那头多年被当作病猫的老虎，终于要展露自己锋芒的一面了。

众人入了朝堂后，尚书令徐自诚率先上奏：“陛下，允臣奏陈。江平卫氏虐妻一案虽已结案，其中牵扯却并非一家之恶事，实乃一国之祸事。卫长功假借柳太傅之势作威作福、鱼肉百姓，贻祸功臣之名，此为其一；其二，参奏卫长功恶行的奏折多年来竟无一被压下，臣有失察之责，但究竟是谁如此明目张胆地上下其手、遮天蔽日，不可不追究。如若开此风气，上行下效，久而久之，结党、营私之风盛行，我楚国官场将永无宁日！

“其三，臣听闻沈大人、谢大人在查案之时，竟有人暗中行刺杀之事，定北将军在江平也因刺杀而身受重伤。陛下啊，煌煌天威、圣德昭昭之下，竟有如此罔顾案情、藐视律法之人，到底是谁！如此匪夷所思之事，简直是在动摇我楚国国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