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老太太不识人心险恶，却有着最险恶的人心。做事全然不凭好坏，只凭喜恶，对待身边的丫鬟动辄打骂、杖杀。无论柳归舟如何善待、珍重她，最终得到的却是各式各样的责骂与挫磨。赵势简直对她深恶痛绝，命人将其送去伺候一群野狗，待其被咬了几口后才提了出来。赵武道：“刚刚不知是谁小心，竟然将卫老太太提溜了进去。来人，将老太太好好伺候将养着，等她好了再送来。”卫老太太痛哭流涕，害怕地数次昏厥，赵势便令人用珍稀药材为其吊着命，如此也算是爱重“老者”了。

如此这般的折辱让卫老太太终于明白，从前在她眼中，人命便如同牲畜一般；却想不到，在别人眼中，她的命也如牲畜一般。是柳归舟的到来，让他们家渐渐有了掌握他人生死的权力，她从前以为这是她命好，将柳归舟的所有好都当作理所应当，甚至嘲笑、厌恶柳归舟的愚蠢与善良。可事到如今，她却无比怀念起这份善良来。

卫老太太没能经得起几次折磨，在之后不久便死去了。死前她后悔无比地想：下辈子，一定要做一个善人。也许吧，人们希冀于命运中的因果循环总是公平的，来证明善恶终有报。然而善恶的最终因由只是来源于对苦难的思考，并没有必须为之的理由。

而卫文轩，赵势一想到他，便觉得这世间真是荒谬无比。人常说虎毒不食子，可他的父王却想要让他死。他数度不能理解父王的心思，因为那是他曾怀着一片赤子之心敬爱之人，在柳归舟被害死之前，他曾相信自己无论如何都不忍心背叛他。他更不能理解，如同她一般的良善之人，最后竟然被自己的亲儿子害死。

无论是换谁都无法理解，从小看着他长大的碧清更不能。卫老太太自卫文轩出生之日起，就将其从柳归舟的身边夺走。柳归舟身为人母，年幼之时私下里见过他的次数却屈指可数。每次被发现，都要被卫老太太以“家法”处置，或抄经、或罚跪，柳归舟在一次次责罚中仍然小心翼翼地寻找着每一次能与自己的儿子相见的契机。

待到卫文轩稍微懂事些，他却已经是学了卫老太太的性子，对柳归舟动辄打骂，厌恶至极。恶毒的话从稚子口中脱口而出，曾在多少个日夜里伤过一颗为母之心。以至于到后来，竟然被三言两语挑拨间，不管不顾地以最残忍的方式害死了他的亲生母亲。

赵势不愿再见到这个人，只将他遣送与一大乾富商做低等奴仆，令其终身不能归楚，便没有再管其他。

整个卫府，确实担得起万世恶名。一个善良的人手握权势，必定会造福一方；一个不知良善为何物的人手握权势，只会因为没有枷锁而肆意横行，在为所欲为中渐渐放纵、丢失掉最后的人性。在这样的人面前，如若只有善良之意却无权势之心，就如同一只羊掉进了狼窝之中，吃干抹净已是注定。也许，命运在一开始就已为柳归舟书写好悲剧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