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璜故作严肃的点点头。
碧清报案之事在那日有许多人都亲眼目睹了。不久前,江平郡守周悌也将卫长功手持定王密信之事翔实告知了他们。既然与案件有关,沈博渊与谢明哲便一直寻找着这封密信,或是想办法从卫长功口中套出来。只是想来这密信如今是他翻身的最后希望,卫长功不会轻易交出。关押的监牢内两天遭遇了几次暗杀劫狱,若非北城参军统领李三千发现了端倪,早有布置,卫长功恐怕现在已逃之夭夭、或死于非命。
案情尚未查清,他需要保证卫长功的性命安全,弄清背后牵扯之人到底是谁;卫长功利用两人的心思,抛出一封找不到的密令使得案情成为他与“定王”之间的博弈,他才能化被动为主动,寻求机会为自己挣得筹码。
未免让卫长功如意,丧失了主动权,使案情无法进展,沈博渊与谢明哲谋划直接引出幕后之人。两人将全城守卫都集中于府衙牢前,放松驿馆防守,以密信为饵。如若他们悄无声息、按兵不动,仍旧盯着府衙监牢,待防守松懈时再行刺杀,便说明他们的目的只在卫长功,而非密信。那所谓的定王密信有可能是编造出来用以转移视线之举。如若他们派人来盗密信,事情可能麻烦许多,一桩将定王牵扯其中的案件,又怎会是小案。
茶壶内的水开始沸腾,楚璜为沈博渊倒了一杯热茶,“沈兄,这是我前年在兖州齐云山亲自摘的第一茬头春茶,来尝尝。本来我想叫上于止一起来尝尝……”楚璜又给自己倒了杯,无奈地指了指赵势的房间,“不给我这个面子。”
沈博渊端起茶杯,笑了笑。楚璜继续道:“守株待兔者该是谢大人,你与于止,该是请君入瓮。”
沈博渊像被烫到般,手不禁一抖,茶杯斜溢出些许茶水来。他没料到,在他人眼中从不过问朝事的逸王,思虑谋略竟如此缜密,不知何时已看破了他与赵势的布局。
事实上,无论结果如何,是否抓捕了一二刺客,获得了线索,谢明哲都不会轻易上报。且不说定王府有意污蔑柳氏后人这事不合情理,如若是真的也不会引起什么大的风浪,谁又愿意追之过甚,引火烧身呢?如若计划失败,只要卫长功一直以此信拿捏他们几人,密信之事只能是没完没了的水中捞月、了无意义,两人还是不得不选择放过。
他与赵势的目的从来都不是查清卫长功对柳归舟的所作所为,而是要将事情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此次谋划,真正为饵的并非是密信,而是赵势。
谢明哲才是他们想要请入瓮之人。家事国事向来不能一处论之,而他与赵势交情匪浅,此时更不宜插手。监察御史专事王事,谢明哲又是陛下亲自指派,也只有他才能“无意”间将这家事桶到明面上,成为公事。卫长功的一番自以为是的行为,反而给他们留下将谢明哲引入局的机会。
只是此话过后,从夜深到天蒙蒙亮时,楚璜就十分恰当地回归了他的平常模样,将楚国十三州的风土人情和他见过的各色美人尽皆说了一遍。沈博渊不知他所作所为到底何意,种种沉重的事情压在心头,让他了无心情去探究这个无常王爷的心思。只是在江平城中的长夜总让他思及过往,无法入眠,喝茶度过也稍解了苦闷。
月沉日熹,温过许多次的茶在黎明前寒凉的风中逐渐冷却,房内窗户大敞,无一人前来为客,只有被无名之风带来的满地萧瑟尘埃与两人为伍。临走时楚璜忽然无由头地说了一句:“继之兄,这二十年来,你可也曾……梦到过她?”沈博渊拉开门的手顿了一下,一夜的疑惑在此处得到了解答,他回头深深看了楚璜一眼,没有回答这话。
他说:“逸王殿下,今日起我就住在府衙中,如此也方便审案。之后几天,就不能陪您饮茶畅聊了。”随后走出了门外。
楚璜低下头来,看着逐渐被凉气浸透的袜子上沾满了脏污,又看了看自己的手,发出一声轻笑。他将头埋在臂中,无声氤湿了单薄的衣袖。他知道,从此再没有那样一个人,可以让他如孩童般倚靠。
这是他亲手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