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赵势而言,身为定王世子,有许多不得不做的事情,要面对许多突如其来的阻碍。他的肩上不仅仅担负着自己一个人的命运,还肩负着整个定王府和岐西徐氏的命运。
几十年前,先皇做主将曾经结仇的徐、赵两家绑在了一起,换得两家从此面上的和平,以及时局的暂时平衡。作为徐氏女诞下的嫡长子,他更是其中关键,何况他在未出生之前,就得国师预言“天下一统之战,非此子莫能行”。赵慎自十岁起,便被带在父王身边,早早地见识了兵戈铁马。而他则留在京城之中二十年,虽被楚帝以皇子的方式精心培养,但远远比不上赵慎在武将之中的威望。
徐氏家族作为文官中颇有影响力的一支力量,执拗地阻挠着将赵慎拉上世子之位的步伐,一直以来便被尤氏视为眼中钉。也是为此,尤氏才将主意打到了柳归舟的头上,柳太傅在文臣中的号召力,比起整个徐氏家族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然而赵势一战成名,文武同心举荐于他,再加上陛下的宠信,权威一时无两,这并非所有人都愿意看到的。世家大族最看重“中庸”二字,徐老太爷默默地将他与柳太傅曾定下的婚约隐瞒下来……
那梦中的事,他其实有许多不甚重要的都忘得干净,记得的都是心中常常挂念的,其中一件就是与她的婚约。好在,如今一切都为时不晚,他还未上战场,徐老太爷也并未有心瞒下他与柳归舟的婚约。
徐姨母一坐下,便牵起了柳归舟的手细细观赏了一番,指着赵势笑骂,“你这小子,这么宝贵的媳妇儿,怎么现在才带姨妈见呢。真是把我当外人了,白疼你这么多年!”
柳归舟微微睁大了眼,一时有些不清楚状况,看向了正端坐着喝茶的赵势。只见他一双眼时而低垂,时而看向窗外,就是不看面前的两人,一抹红晕悄然爬上了他的耳尖。徐姨母敏锐地察觉到了赵势的窘迫,哈哈大笑起来。赵势捂嘴尴尬地咳嗽了两声,“姨母,别笑了,说正事。”
徐姨母越笑越欢,赵势窘迫地瞧了柳归舟一眼,渐渐地从脖子根红满了整个脸颊。柳归舟也忍不住捂嘴偷笑起来。赵势干脆放下了茶杯,离两人站得远远的,去观赏起窗外的风景来。
“哎哟,我不笑了。姨母给你赔礼了。三小子快坐回来,我们来谈正事。”徐姨母终于笑过了瘾,正经起来。谁知赵势才刚刚撩开袍子坐下,姿势英俊端庄,徐姨母就转移了话题,“你别看他现在端成这副样子,他小时候可闹的人脑壳疼。跑到老太太房里,往花瓶里撒尿,这就算了罢,他还跳进湖里面捉鱼,说要把鱼放到花瓶里养着,煮了给人吃。多少是有点毛病。”赵势按了按眉心,头疼无比。徐姨母一边笑一边道:“那个时候才七八岁,那么小一个人儿,才到你姨母膝盖。谁都不知道他会游水,‘噗通’一声跳进湖里,把我们都吓得半死,喊人给他捞上来。结果没有一个给他捞上来的,反倒是他自己真的捞了条鱼上来!”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里,徐姨母给柳归舟分享了赵势各式各样的幼时糗事,将赵势说得脸色越来越黑,最后沉的像能滴出墨来一样。徐姨母突然道:“就这样的小子,你也愿意往后跟着他吗?”
“啊?”轮到柳归舟红了脸,她只恨此时是秋天,手中竟没有一把扇子遮住自己在赵势面前窘迫的表情。真是风水轮流转,此时她也算是体味到了方才专属于赵势的窘迫。她低垂着眼谁都不敢看,感受到对面投过来的视线,在她脸上好像烫出了一个灼热的洞来。
“姻缘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归舟不敢擅自做主。”柳归舟说完,下意识抬起眼看对面的赵势,撞进一双熟悉的俊眸中,两人都似被烫到一般,飞速地移开了视线。
徐姨母是过来人了,一眼就看出两人之间互通情意。脸上的戏谑被慈祥的满意笑容取代,“好啊,好啊。这样姨母就放心了。”说罢,徐姨母便从怀中掏出了一个信封。信封已颇有些老旧,纸张的颜色微微发黄,却被人保存地很好,平整如初,没有褶皱。徐姨母从中取出一张红色的纸,示意赵势将桌上的物拾移开,而后将它小心地在桌上展开来。
纸上是父亲那熟悉的字迹,上书:
“今有赵氏子赵势,生于景升二十三年子月廿三日;与柳氏女柳归舟,生于景升二十九年酉月九日,愿结秦晋之好。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白头之约,书向鸿笺,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景升三十三年卯月廿日。此证。”
执手春日宴,同赴短松岗。一张红纸,几行清字,忽得让柳归舟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