苌烟台教学,宋阳每七日来一次,一次半日,其余时间妍姬姐弟都要自行研学。
这日一早,和在铜鞮宫时一样,姬云飞又是被采兰抓来的,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好像已经习惯这种“出行方式”了。不过人毕竟还是小了点,这才一个时辰他便睡倒在竹简堆里,妍姬也无可奈何。她身旁竹简文书摆了一地,细心观察,便会发现那些竟都是齐策。
想来也该是如此。
临淄一事后,妍姬心思都在齐学上,而齐学之中,她除了用最初几天研究梁丘氏芊芊的秘本,其余时间便集中弄明白一件事:齐侯,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前者,是因为遇见起了好奇心,后来又猜测了那么多,自然想印证一番。后者,一方面是世家公子需要,另一方面少不得还是有吕黔的原因。几年间齐国派来杀手,不少是想借着吕黔的死发难晋国。这事若是旁人指使倒还好,可若是齐侯授意的呢?
君王之家多性寡之人,为势舍子之事未必做不出来。要真那样,就算有世子驹相助,吕黔也不一定能安全离开晋国。或者他真的好好回去了,生父将自己作为国家的棋子亦弃子,吕黔的秉性虽不会记恨,但岂能不悲愤与绝望呢?
妍姬目前对齐侯的了解,仅限于他幼时登位被胁,灭崔庆二氏夺回大权,借晏婴之力重振齐国的相关事宜,还有她不感兴趣却被天下众人广为流传的惊人之貌。
齐侯的好模样她自小听的多了,印象最深的是齐侯和公孙夏的一段轶事。据说公孙夏初次入宫觐见齐侯,被其貌所惊,当场看呆,差点惹来杀身之祸,最后还是晏婴救的他。
妍姬对这倒不感兴趣,一来自己身边品相优者众多,二来纵是再好的皮囊又怎敌得过时光荏苒?这么多年过去,怕是也看不得了。
她只觉定是传闻夸张,就像梁丘氏,不也被传得和本人大不相同?
妍姬懒得理这些不相干的事,命人从学宫搬来好几箱齐策,在苌烟台里静心研学。
三卷之后,她感叹这世道还是太乱了些,齐宫之中实在太复杂,然后挪了挪身子,靠在了最近的冰鉴上。
刚立秋,白日里天仍是热,空气中带着闷闷的暑意。婢女们从地窖搬出冰块弄好了放在铜鉴里,摆进屋中,降温消暑。
宋阳嘴里不知咒骂着什么,急躁地从屋外进来,一向板着略显苍白的脸变得通红,显然是热着了。
“不过十日,公子求学之意就散了吗?”
妍姬闻声打了个哆嗦,立马直身行礼,暗自疑心宋阳怎么来了。倒不是因为他不说一声自来,这等事以往常有,只是前两日晋侯寻宋阳议事,妍姬以为他应该没这个时间才对。礼毕,眼角余光看到还睡着的姬云飞,随手拾起两卷竹简便飞扔过去。
宋阳自行挑着离冰鉴近的地方坐下,拿起一块冰丢进嘴里,感受到凉意后,颇有意味道:“老夫不在,两位公子倒是安逸。”
姬云飞被打中,神色还未清明,听到宋阳之言,又闻他噗擦噗擦嚼冰的声音,心中一紧,瞬息回过神来,行过礼辩解道:“先生,我们一直在研学,实在累了才喘口气,真的,刚刚才歇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