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回世子府。
这事极巧,兰瑾前脚刚出东偏殿,芊芊就回来了。得知吕驹找,火急火燎赶了过去:“世子找我?”
面色涨红的芊芊跑进东偏殿,喘着气打断了吕驹琢磨说词的思绪。
兴许是有求于人,吕驹换了心境,脸上也不再严肃。他起身走近,温柔地擦去芊芊额上汗珠,浅浅一笑:“本君就在这里不会跑,夫人何须这么急呢?”
成亲八年,吕驹对芊芊既不疏远,也不过分亲近。那日突然要来抓自己的手,今天又走近擦汗,芊芊心有小鹿,竟忘了答话。她对这少有的亲密颇不习惯,虽然欢喜,可潜意识已经在提醒自己这是空欢喜,最终还是退了两步,红着脸道:“世子找我定然有事,芊芊不敢耽搁。”
吕驹紧了下眉。他没想对芊芊做出亲密之举,这不在自己刚刚的设想之中!许是有事相求故而想叫她欢喜吧。他为自己找着理由,本想这事就这么算了,谁知芊芊竟然退开了。他二人虽一直互相防备,可芊芊毕竟是自己的夫人,面对她刻意的疏离,吕驹心中冒出一阵酸涩。
之前准备的话全部被他否掉,没了说软话、绕弯子的兴致,直言道:“夫人聪慧,本君的确有一事想请夫人帮忙。”
芊芊低头,在吕驹看不见的角度,目光霎时暗淡下来,心里嘲笑自己总为了这样的空欢喜生出不该有的想法。片刻后她面色便恢复如初,抬起头说:“世子是为了六弟吧。”
吕驹不说话。他晓得自己这位夫人远比普通女子聪明。
芊芊故意摆出一个笑容:“世子怎不问我刚去哪儿了呢?”
她以为那个笑容很得体,很自然,可落在吕驹眼里却异常僵硬和别扭。
这句话、这一笑,吕驹已经知道芊芊今日去哪儿、做甚了,突然觉得自己如此对待一个女人,好像太过分,哪怕,她是梁丘家的女人。
“六弟入晋时间够久了,如今时局有变,兄长和整个梁丘一族都觉得是时候接六弟回来了。朝堂之上,兄长会向君上提起此事的。”
吕驹站在原地,就那样直直地看着芊芊脸上僵硬别扭的笑容,感觉怪怪的。这给人的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像是难过,又像是失落,仿佛从一个冰冷的深渊中伸出一只手,拉着人下坠,永不见底,永无止尽。
如鲠在喉,吕驹好不容易挤出“多谢”二字,又被芊芊的回答堵得喘不过气来。
“世子何须道谢呢?梁丘家为君上效忠,迎六弟回来是为了君上也是为了齐国,都是梁家应该做的。何况我们是夫妻,世子为天,永远不用言谢的。”
话毕,她看着世子驹,目不转睛。她在那双眼中拼命找寻着,看到同情、歉意、甚至钦佩,可是没有爱......
世子,在你心中,我究竟是什么人呢?
芊芊缓缓抬手,举到一半又放下,双目有些空洞,道:“世子近来脸色不大好,往后饔飧二食我会让亨人们注意些。君上把政务都给世子,世子也得紧着身子些。芊芊不打扰世子,先告退了。”
世子驹看着那纤细的身影几乎是飘着出去的,带着一股道不尽的悲伤,为什么你能做到如此地步呢?
在心里的问无人听见,自然无人给他答案。
偏殿外,一片残叶从芊芊眼前飞过,那飘舞的姿态,令她想起十年前杏花纷飞的场景。这十年,她总能轻易记起当时的漫天杏花,毕竟,那天,真的好美啊。
“你说她会后悔吗?”
妍姬还沉浸在芊芊的事情中。日日赶路,也没事可做,她琢磨了许久芊芊的事,权当消遣。
叔喜有些受不了了:“哎呀,淑女啊,人家的事咱们又不清楚,你在这里乱猜一通,有何意义?”
“世子驹要喜欢梁丘氏,就该清楚她的脾气,不会让她受委屈。可现在他不仅纳妾,也不制止外面对梁丘氏的不良传言,肯定是心中没她。我跟你们说啊……”
妍姬兴致勃勃回身准备说起大故事,却发现叔喜、采兰两个丫头没精打采,对这事毫无兴趣,唯一理她的仲喜,也不过是一眼便能识别的“礼貌性倾听”,无奈只能结束了夜里的闲话。
十余日过去,六月癸丑新绛城,妍姬等人终于回到了故土。
瞧见早就算好时间来城门相迎的姬林,叔喜激动地失了分寸,连回报的话都说不出来,妍姬来不及计较,不顾形象,直接跳下安车,跑到姬林身边,拉着他的衣袖,撒起娇来:“二哥,我好想你啊。这次总算知道什么是相思成疾了,若是在外边再待几天,妍儿就真要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