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吟台中,对话还在继续。
世子驹始终无法接受,两个疼爱的弟弟,因为自己的母亲,一个险些丧命,最后废了一条腿表面无事内心却痛苦地活着;一个放弃往日荣誉、放弃自己所爱的生活,远离故土,忍辱成为质子。
还有两个弟弟的母亲芮少妃,她的一双儿子遭遇如此,若不是伤痛欲绝,怎会整整四年和君父避而不见?
“母亲,儿非良善,心狠之事当做时儿绝不犹豫。儿是骄傲,我是齐国世子,君父的嫡长子,没人能够挡住我的路,六弟他们更是不会做这样的事,请母亲助六弟回宫。”
“本君当日之言,说到做到。不会害谁,同样的,也不会帮谁。”
对待燕姬,世子驹没有别的法子了。他停了两息,最后吐出了四个字:“儿臣......求您。”
和三年前一样,那次他最后也只说了这四个字。
燕姬双眸清冷,眼中是说不出的落寞:“求我?好啊,真是本君的好儿子。三年前你为了吕予求我,如今,你为了吕黔又来求我。好,真好。”
愤怒搅动着她的神经,教养却控制着她的肢体。燕姬强忍着不让自己发狂,紧握着刚刚拿起想要掷出去的水器,声音颤抖着:“在你心里,二十多年的母子情还比不过十多年的异母兄弟情?”
直立骄傲的身躯突然疲软下来,燕姬半倚漆床,目光在岁月间流转:“从你出生那日起,你就代替君上成了本君的天。可我忘了,你不会只做本君一个人的天。”
吕驹心海翻腾,却无一语可以形容,只能唤一声“母亲”然后再度陷入沉默。他不敢抬头,只听声音便知燕姬对的哀伤,若是看见那张脸,怕心会痛得无法跳动。
“既是天的意思,本君还能如何呢?走吧,本君乏了。”
话毕,燕姬费力地转过身子,不再看世子驹。
吕驹僵在地上,良久方才行礼起身,出门后以极小的声音说着“谢谢”,宛若三年前一样。
双腿像灌了铅似的,每走一步都抢着用光他的力气。好不容易上了肩舆,又觉得颠簸得异常厉害。
世子府,高氏早早地在正门等着。扶他进殿内坐下,高氏一下窜进他怀里,温柔问道:“今日这是怎么了?”
世子驹没有立即回答,闻着高氏身上熟悉的味道,好一会儿才觉得舒缓了些,回答:“有些累。”
“果真是累着了!”高氏翘起嘴,嗔道,“快三个月了,君上仍将政务交给你,我是又开心又心疼。一方面觉得君上信任你,一方面又觉得君上是故意要累着你,好让人恼火。”
齐侯先前参加妍姬的及笄礼,把政务交给世子驹,回齐后在叔文台会见晏婴,不想又遇到妍姬,接着跟踪、扮刺客,总在宫外,前几天又提出让世子驹待他参与齐郑联盟之事,这一来二去,政务还是由世子驹暂理着。
若是以前,世子驹听了这话定会用手轻捏高氏的鼻子,说:“你呀,要让君父听见,定会罚你。”可今日,他却显得格外严肃冷漠:“大胆,君父的作为岂是你可议论的?”
高氏和世子驹闹惯了,没觉得不妥,用头蹭着吕驹的胸膛,娇俏地说:“你不说我不说,君上——”
她后面“才不知道呢”几个字还没出口,人已经被世子驹推出了怀里。看着吕驹脸上有了怒意,高氏知道自己失言了。好在吕驹没有给她更多的难堪,只稍微训斥两句,叫她往后说话做事注意分寸。
及至用完飧食,两人移步入东偏殿。
几案上竹简很多,世子驹处理政务,高氏就坐在一边不说话,静静作陪。
又过半个时辰,世子驹心里还记挂着吕黔的事,索性停下了手中的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