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荣刚纾了口恶气,很是神清气爽。
眉眼舒展,声音轻快“的确是苦尽甘来。”
芦媪慈眉善目,将装满杏干儿的陶瓮塞了过去“荣姐儿,好好的。”
“老奴传你句人生经验,凡事多心疼自己。”
“天底下,再大的事大不过生死,再重要的人重要不过自己。”
“走吧。”芦媪轻轻推了把顾荣,笑着摆摆手。
顾荣抱紧怀里装满杏干儿的陶瓮,鼻腔酸涩“芦媪,你可愿去我府上,年年岁岁给我做最好吃的杏干儿?”
旧时光里鲜活的人,越来越少了。
一个,两个……
都成了黄土掩埋下的尸骸。
那些沾着蜜糖的过往,远的就像是一场苍白的梦。
她下意识想抓住些什么。
证明那些过往,真的存在过。
芦媪笑的依旧很慈爱“荣姐儿,老奴答应过老夫人。”
“老奴想守着老夫人。”
“哪怕老夫人已经去了。”
“至于杏干儿,只要荣姐儿喜欢,老奴年年做。”
“快些走吧。”
“往前走。”
顾荣蓦地湿了眼眶。
芦媪也背过脸去,抬起干瘦粗糙的手,拭了拭眼角。
突然,顾荣放下怀中的陶瓮,转身紧紧拥抱了芦媪,然后迅速抱起陶瓮,跨过了那道小小的北门。
以前,芦媪待她好,乔老夫人也待她好。
她绝不会因乔夫人一人,而忘记那些很温暖的人、很温暖的回忆。
芦媪僵硬着身体回眸,看着顾荣浅浅远去。
许是年纪真的大了,视线竟越来越模糊。
再抬手拭眼角的水渍,袖口似有几张纸纷纷扬扬的落下。
芦媪俯身,接在手心。
是一张张银票。
大大小小的面额皆有之。
芦媪的视线更模糊了。
看不清。
什么都看不清了。
眼前水雾弥漫,脑海里的回忆却是越发清晰。
年幼时的荣姐儿,胆子说大也不大,见她的第一眼,就被吓得哇哇大哭。
说小也不小,一颗杏干儿,就含泪笑着,甜甜的唤她芦媪,童声童气的夸她定是天宫里的杏仙子,要不然怎么能做出如此美味的杏干儿。
一句句稚嫩的话,听的她心软的一塌糊涂。
说起来,她也是个命苦的人。
相公是个猎户,为给儿子筹措盖房的银钱,死在了猛兽的爪牙下,寻到时,只留下几片染血的衣裳碎片。
她和相公过继的儿子,在相公死后,全然露出了真面目,对她非打即骂。
瘸了的腿,是被儿子儿媳活生生用柴火砸断的。
脸上的疤,是儿子儿媳舀了瓢滚烫的开水浇的。
瞎了那只眼,是被儿子硬生生用筷子戳瞎的。
日日夜夜,她都活在折磨里。
但,她依旧不想死。
该死的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