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秋风格外萧瑟,如泣如诉。
寒意森森,好似冷刀割肉。
今日,那道伫立城头,顶天立地的身影,并不在城头之上。
都护府大院,落叶纷飞,无人清扫。
城中老幼病残相继上门,立于庭院之中,看向内堂里屋,难掩神色悲痛,低声缀泣。
安西大都护郭昕遗孀,郭奶奶,人快不行了。
这位孤城最悲惨的老奶奶,即将走到人生尽头。
尽管药师归嫂给她服了药,但并无起色,日渐衰弱。
这位真正守城六十年的八十多岁老人,马上就要油尽灯枯。
这六十年很漫长,也很艰苦。
但是回首过往,她不曾有半点后悔。
有的只是各种遗憾。
对于死亡,郭奶奶并不畏惧,能够坦然面对。
她死了,一家人就能在九泉之下团聚了。
这是她无数次做梦都会梦到的场景。
近段时间,她时常看到夫君、儿子、孙女来看望她。
他们向她招手,说要接她去团聚。
她早就想一家人团聚了。
只可惜,没能看到长安驰援的消息。
等到了九泉之下,也没能告诉家人一个好消息。
这么多年,他们也都等着长安的好消息吧。
内堂里屋,在两个残疾嬷嬷的帮忙下,已经形销骨立,白发苍苍,面容苍老,毫无血色的郭奶奶,换上了一身六十年没穿过的衣裳。
这是一套红蓝相间,流苏绸缎,精心裁缝的精美襦裙。
六十二年前,郭奶奶跟随郭昕从江南出发,出征西域四镇,便是穿着这套襦裙。
她穿着这套襦裙,陪夫君登上龟兹城城头,向北而望。
当年还是锦瑟年华的郭奶奶,心里想着等到凯旋而归,重返江南,再穿这套襦裙。
于是,她把这套襦裙放进箱子里,细心保存起来。
却不曾想,一晃六十年过去,她再没有机会穿了。
犹记得,她初次穿这套襦裙时,身段婀娜,眉目如画,虽不倾城,但也姿色脱俗。
如今,她已经是個老态龙钟,直不起腰,瘦成皮包骨的老太太。
再穿这套襦裙,就显得十分宽松,毫无美感可言。
咋看之下,就像一个臭美的老太太,透着滑稽。
郭奶奶知道自己天命将尽,便想着再穿一次这套襦裙。
再去坟山看看夫君、儿子和孙女,带点酒水给他们。
她怕死后迷了路,找不到家人了。
两个嬷嬷忙前忙后,给郭奶奶换上襦裙,把满头白发梳得一丝不苟,别上发簪,贴了花红。
许是回光返照,郭奶奶现在眼睛明亮,能够看得一清二楚。
坐在梳妆台前的郭奶奶,看着铜镜里的自己,觉得毫无美感,忍不住自嘲。
“老婆子好丑咧,要是夫君看到了,怕是认不出来了。”
陈北望站在内堂里屋的一侧,看着穿上漂亮衣裳的郭奶奶,脸上没有悲伤之色,勉强挤出一抹笑容。
“郭奶奶今天最美,郭都护怎么会认不出来呢。”
站在陈北望身边的苏洛阳,不知何时已经潸然泪下,哽咽说道。
“郭奶奶在郭都护心中,永远最好看。”
“能够在孤城寿终正寝,是一件幸事,你们不用难过,不用哭泣。”
郭奶奶有些吃力的转身过来,看着里屋和内堂的众人,流露笑意,语调轻快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