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马上用一下。”

“不行，没油了。本来油就不多，我把它开个净光了。”书诚说，“不开净光，我也舍不得丢手。”

兄弟俩悄悄地离开了法国医院，在医院门口，还是那个忠诚的老孟，坐在他的黄包车上打盹。

他们坐着黄包车经过东海关，回到烟台山的海关单身公寓。

路上，书勇问：“阿诚，刚才看你在写论文，论文写得怎么样了？”

书诚说：“我有疑点，正想向你请教呢？”

“什么问题？”

“关于两个直属海关交界处的缉私问题。”书诚说，“总税务司署管理着全国四十六个直属海关，这些直属的关与关之间不都有分界吗？分界处难道都是走私犯可钻的空子？”

书勇说：“这是个很好的问题，你是凭什么提出这个问题的？”

书诚说：“你今晚缉私的地方是不是石岛港区？石岛港区是不是东海关与胶海关交界处？”

总税务司署在山东沿海设立了两个直属海关，一个是位于烟台的东海关，一个是位于青岛的胶海关。石岛在两关之间。

书勇说：“石岛确实是走私大案要案频发多发之地，这跟两关边界有关，但是，如果你这么认识就肤浅了。”

“还有什么深层次的东西吗？”

“你注意到没有，烟台的走私犯，以日本人居多？”

“注意到了，因为青岛吗？”

“果然聪明，日本人掌控青岛胶海关前后长达十五年了。十五年时间里，日本人在胶海关埋下了很多隐患。”书勇说，“你再想一想，为什么日本浪人选择在胶海关与东海关交界处的港口走私，原因不是很清楚吗？”

“日本人对胶海关的运作流程，对胶东半岛港口码头的情况，可能比一般的中国人，甚至比这两个海关的某些人还要熟悉。”

说话间，他们一起回到书勇房间。

从这里，掠过山间灌木，可以眺望东海关的办公楼。书勇注意到，巡工司办公室的灯已经熄灭。说明此时，缪育凡已经去了码头。

进入房间，书勇看到，沙发茶几上放着一张孕检单。这是梅竟芳放在这里的。他拿起来，呆呆地看了半晌。然后，放回茶几上。

书诚注意到这个细节。他想，梅竟芳有必要这么做吗？

此时，已经过了午夜，家中的落地钟指向12点。书勇说：“在家，哪儿都别去，等我回来！”

“让我跟你去，观摩观摩。这对我完成论文有帮助。”书诚央求道，“这是我这次千里迢迢来烟台的主要目的。”

“这次不行，下次吧。我保证！”书勇给了弟弟一个坚定的目光，既是坚定地拒绝，又是坚定地承诺。

“为什么不行？”

“有危险！”

“有危险？”书诚惊讶道，“为什么要你去冒险？你又不是税务司，又不是帮办，又不是缉私课长。”

“以后慢慢跟你讲。”

“什么都是以后、以后，以后我不想听你的了。”书诚有点赌气。

书勇没有理会他，转身就走，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在单身公寓的院落，茅书勇下意识朝女子公寓暼了一眼。梅竟芳的宿舍窗口的灯是熄灭的。

书勇在男女宿舍之间的小径上徘徊了片刻，然后果断离开公寓。经过公寓大门口时，跟门卫交待了几句。门卫恭敬点头。

书勇大步流星走向东海关。在办公室，换上海关制服。制服穿在身上，赋予了一身正气，仿佛整个人的精神都给支撑起来了。

办公室里有一面镜子，书勇在镜子前照了照自己，朝自己笑了笑。放下镜子，果断地关了灯。把门锁上，大步走出东海关洋楼。

当他关灯离开的时候，大约在深夜零时20分。他不知道，有一个人在注视着他的行踪——就是他的弟弟茅书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