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问:“你们认识?”
“见过一面。在大街上,跟我爸妈说过话。”
“黄部长非常了不起,被捕后,经受酷刑,他始终坚贞不屈。他在牺牲前一天,留下六封遗书,用隐讳的语言传递讯息,告诉我们,出卖他的叛徒姓束。”
书诚脑中突然闪过一个画面,父亲被枪击后,那个从茶叶店走出来的猫脸男人。
书瑛问:“姓束?现在在哪里?”
“不知道。”凌霄说,“他和黄部长一样,是江苏的党员。上海的同志都不认识他。”他又说,“我还在上海,你们随时可以找我。”
书瑛说:“怎么找你?通过裁缝铺的桂师傅吗?”
凌霄说:“桂平安同志已经暴露,我已经让他离开上海了。他的裁缝铺不再做交通站。
“你们如果有事找我,就在《申报》上登载寻母启事。启事上说,你们母女从外地来上海,你跟母亲走散了。你的母亲叫沈三娘。让你娘见到启事后,到你大伯家找你。我们就会安排人到你们学校对面的扬州面馆找你。
“如果是急事,你们直接到面馆,对伙计说,我是启秀中学的,昨天在你家吃面,把校徽丢了。他说没见到,你就说,能不能问问你们王老板。见到王老板,就直接跟他讲,你要见凌霄。”
书瑛犹豫了一下,说:“凌同志,我现在就有一个想法。”
“请说。”
“我要找到父母的遗体,为他们发丧。”
凌霄叹息道:“这件事我们已经做了,但是,非常遗憾,我们一直没有找到茅先生和沈太太两位烈士的遗体。
“我们了解到的情况是这样的:在恒丰里抓捕现场,沈太太举起手雷的时候中了枪,受了重伤。茅先生炸死了两个军警,剩下的两个军警采取报复行动,当场杀害了茅先生。
“之后,军警为了邀功,把茅先生和沈太太同时带走了。在带回第二十六军军部的路上,沈太太因为流血过多,也去世了。
“军警在验证之后,把他们和其他烈士一起毁灭了。”
书瑛说:“我听说他们杀害共产党人之后,就抛弃在郊区乱坟冈,浅土掩埋,只是下令不许收尸,没听说要毁灭的。”
“这次不一样,因为涉及到我党的高级干部。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陈延年同志当时是中央委员、中央政治局候补委员。
凌霄同志痛心疾首,泣不成声,“在你们的父母牺牲之前,我们党的前五任总书记的长子、JS省委兼SH市高官陈延年同志,和省委另外四位高级领导干部一同被捕,关押在淞沪警备司令部军法处看守所龙华监狱。
“仅仅三天,在6月29日深夜,就被上海警备司令杨虎和第二十六军政治部主任陈群下令秘密杀害。7月2日,他们又杀害了我们七名共产党员。
“7月5日,《申报》发表通稿作了报道,通稿上说,他们的遗体都被秘密处理了。秘密处理的理由是,延年书记的影响力太大了,反动派害怕节外生枝,索性焚尸灭迹。”
这些话,在书瑛和书诚听来,如同万箭穿心,每一枝箭都可以激起复仇的火花。
后来,书诚悄悄地买了一份7月5日的《申报》,一遍又一遍地阅读,然后,把它与父母的遗物一起收藏起来。
茅书勇从BJ回到上海,再一次通过各种关系和线索,苦苦寻找父母的遗体,没有人能说得清楚。
所谓的“秘密处理”,有人说是焚尸灭迹,也有人说是扔进黄浦江,冲进大海里了。
茅家三兄妹只得护送着父母的遗物回到杭州临安故里,在祖坟边给他们修了一座衣冠冢。
书勇从父母的遗物中捡了两件带在身边,然后,带着无限的悲伤和仇恨回到BJ。
书瑛暗自打定主意,高中毕业后不准备考大学。他想参加海关的招聘。如果海关应聘不成,就在启秀中学应聘。当时的社会风尚,对女性就业还是支持鼓励的。
十三岁的书诚给哥哥姐姐的感觉是,他似乎经过了天崩地裂的打击,但是,痛苦来得快,去得也快,少年的天性,让他很快就忘记了痛苦,也忘记了仇恨。
但是,他们错了,彻底错了!
当一切都归于平静之后,当事人似乎都已经淡忘的时候,书诚的行动开始了。
有仇必报,首恶必惩。
书诚列出了名单:
出卖父母的叛徒、标致军警、矮胖军警,还有“沪军”0981绿色卡车。
三个人、一辆车,我一个都不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