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建康城鱼市南边的凤台坊,有一座宅院。宅院正门的牌匾上,用颜体写着一个大大“李府”二字。
这李府外面虽然简朴,但不失大气,里面桃红柳绿,花草丛生。
阳光斜射进一间厢房内,窗外微风吹来,柳枝拂动,老者正挽着袖子,在一张白净的宣纸上奋笔疾书,李倩则在一边伺候磨墨。
但见白纸上写着一首词:
“古来夷狄难驯,射飞择肉天骄子。唐家建国,北边雄盛,无如颉利。
万马崩腾,皂旗毡帐,远临清渭。
向郊原驰突,凭陵仓卒,知战守、难为计……”
一词写毕,老者看着墨水未干的这幅作品,捻着胡须,不停的点头。
这幅书法作品字体方正,端庄雄浑,面容严肃,好像朝臣们在朝堂正襟危坐。
李倩用纸轻轻的压在宣纸上,吸干多余的墨汁,问道:“爷爷,你这首水龙吟.太宗临渭上,是在追忆当年唐太宗皇帝陛下的丰功伟绩么?”
老者放下笔墨,细细的欣赏刚完成的作品:“唯唐太宗皇帝,英姿盖世,武定四方,贞观之治,式昭文德。太宗之文成武德,我汉家千古君王第一人也。今每每见到我汉人被蛮夷欺凌,不由追忆太宗皇帝陛下。”
李倩将废纸片扔进纸兜里,向老者翻了一个白眼:“爷爷,这话你可别在外面乱说,要是被别有用心的人知道,你这不是诋毁官家嘛。”
宽大的桌上,还摆着另一幅已经写就的作品,正是李守仁在河边吟出的那一首《西江月》。
老者看着这两首风格截然不同的词,总觉得自己冥思苦想、殚精竭虑新写成的水龙吟,比起那青年随口做出的《西江月》来,遣词用句晦涩难懂,精神境界也是低了一筹。《西江月》读起来通俗易懂而大气磅礴,这青年的诗词同属豪放一派,堪比苏轼的《赤壁怀古》。只是前者像是一位参透世事的老者,后者像是一个壮志热血的青年。
“这人身无功名,却能随口做就一首好诗词,确实是一个难得的人才。如果参加科举,必中三甲!”老者看向李倩,懊恼的叹气:“倩儿,你说这人怎么就不来了呢,我还想向他讨几首好诗词呢。”
自从上次偶遇后,爷孙俩又专程到钓鱼的地方等了两三天,却不见人影,这让老者异常失望。
两人之所以要去寻李守仁,主要原因还不是诗词的缘故,当然这是爷孙俩不公开的秘密,心照不宣。
李守仁说出的话,颠覆了他们以前所有的固有观念,让爷孙俩的思维来到了一个崭新的领域。关于战争的思考,人性的善恶,从李守仁的话里,听出来不同的味道。
两人都不是愚笨之人,李守仁的启发,让爷孙俩有拨开乌云见青天的感觉。这几天,爷孙俩都彻夜难眠,他们越发感觉,李守仁就像他写的诗一样,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将一切都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而他们却是局中人,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金人都是坏人?不见得。宋人都是好人?那为何贪赃枉法的官,杀人夺财的民,见利忘义的商,为何层出不穷?这一切都是人性罢了。
爷孙俩都像是遇到一个真正人生的导师,教给他们真正的智慧,这些智慧知识是从各种经典学不到的,如果这人成立一个学派,成就不比先秦的诸子百家弱。
可惜的是,当他们还想从导师领取更多道理的时候,这导师如同惊鸿一瞥,从此不见了踪影,这让人如何不遗憾。
“爷爷,这人神龙见首不见尾,一切随缘吧。”李倩将刚泡好的龙井茶送到老者手里,安慰道。
“你说,他是不是生气了,故意避开咱们?”
“爷爷,说不定人家根本没将咱们放在眼里呢。”
“居然还有人敢将我不放在眼里?”老者咋舌道,露出一副可爱的表情,“如果有,那就是因为,他不知道我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