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三十四、异心(2 / 2)璧之魇首页

詹沛赶忙双膝跪地,不敢抬头。

上司的责骂不绝于耳:“你叫我说你什么好!我们眼下大大依赖于杨昉,你偏在这关口得罪他,你到底怎么想的……”

等上司大骂一顿撒过气后,詹沛才大着胆子启口:“大帅息怒,请听末将一言:末将认为,那杨昉跟我们础州不是一条心。”

“什么不是一条心?!”周知行大声发问。

“薛王案王妃殒命,让我们认定杨昉一定愿助我们颠覆朝廷,原本以为他的主意是趁朝廷被折腾得疲敝不堪时再光明正大出力,助我方一举成功,但后来发生的许多事情,让末将怀疑他另有居心。”

“什么居心,你快直说!”

“末将疑心他是想趁两方疲敝之时一口吞掉咱们,而非吞掉朝廷!”

周知行脸色一沉,蹙眉紧盯下属双目,嘴巴微张,却说不出话来。

詹沛顿了顿,继续道:“以末将之见,待两相凋敝时,杨昉会突然发难,打着匡扶皇室的旗号除掉咱们础州势力,再效董卓、曹操之故事,顺理成章地以平乱之功把持朝政,待时机成熟,取郑峦而代之并杀之,照样能达到为王妃报仇的目的。”

“说下去。”周知行眯起眼睛,仿佛听出点门道来。

“相比之下,他若助咱们颠覆朝廷,若事成,他只是协同附庸,不能居首功若事败,一经查出可要一并以谋反论,实在是赔本买卖。他只需稍稍权衡便不难发现吞掉础州才是上策损兵最少,花费最小,不损忠名,得利最多,且一样可以为王妃报仇,甚至更快些。”

周知行听得心惊肉跳,却觉得人心不至于歹毒至此,便道:“听着再怎么有理,也不过是你自己的揣测罢了!”

“属下不是无故生疑:起初他那样残杀础州使者,不惜与础州撕破脸也要拼命向朝廷自证清白,就显出他更倾向于朝廷,这倒是其次。最令人生疑的是后来在粮草上,只前两次给的是粮草,后来找了个托辞改为给银,他不惜用十倍的花销供咱们吃黑市的粮,无非是想避开兵务开支上的繁琐走账他黑市弄来的钱支给咱们去花在黑市上,通通走的是私账,军务账上落得个干干净净。他费尽心机把手脚弄得这般干净,就是为免留下祸根隐患,防着日后匡扶朝廷时被揭发出与础州私相授受的确凿把柄,被人指说首鼠两端,引发激荡变数。”

周知行双眼微眯,不再反驳,在心里反复咀嚼着下属的质疑。

“而且,那一路救兵再三询问也不报家门,走得更是匆忙,多半也是杨昉私募的兵勇,衣着都各色各样,只靠头上的赭巾辨别敌友,丝毫不像是节度府下辖官兵。”

看周知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詹沛继续道:“大帅若觉得属下操之过急,只需看看我们已被他牵制到了何种地步。他吊着咱们,早不肯出力,任础州兵力拼到所剩无几时才肯搭救,就是算计着让我们把朝廷拖到只剩一口气时,我们自己也恰巧只剩一口气,他才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吞掉某一方。此战后,朝廷和础州已两相凋敝,只怕离他张嘴的时刻不远了。”

“他这一张口,果真……是要吞掉咱们?”周知行自言自语般问道。

“属下是这样认定的,即便不

不能断言,也不代表咱们有侥幸的余地杨昉作为实力强大的观望者,往东往西都是活路,但咱们不一样,一边是死路,一边是活路,往哪边走杨昉说了算,若真全凭他做主,那咱们生死五五开岂非太过冒险?何况依属下之见,说是二八开也不为过。所以眼下,咱们须掌握些主动,促他选择有利于我们的一边,也就是说,得叫他打不了匡扶皇室的主意。”

“那要怎么促他?”

“派说客去。”

周知行一脸无奈地摆摆手道:“上次那事之后,谁还敢去,之前给他写信求援,都是使了不少钱请宾客转交的。”

“大帅,末将愿往……”詹沛忽然拱手请命,眼里满是恳切。

“不可,”周知行厉声打断,“杨昉之前放出狠话,我的人再去,他见一个杀一个,毋论缘由。”

见周知行犹有疑虑,詹沛笑道:“大帅就别阻拦了,我自荐去说杨昉,也算假公济私战前我曾答应二娘,三年后去看她,今已逾期两个月,已经失约了。”说起与郑楹的约定,詹沛有几分赧然,脸上周知行的巴掌印更加清晰可见。

周知行见了,又想起昨日詹沛的舍命相救,伸手扶起了一直跪在地上的下属,心里又酸又愧,忽而对眼前的年轻人生出一股慈父心肠来:“你自小就没什么孩子气,少年老成,也就说起二娘时,才偶尔能看出几分稚气……也罢,就听你的。说起两位少主人,当初多亏听了你的话送他们走了,不然一朝城破,殿下骨血不保,可真是莫大的罪过。”

此夜里,詹沛辗转反侧,想起那些未能撑至救兵赶到的手足,想起荇泽的焦土狼烟,恨得是牙根痒痒。若没有杨昉,础州兵士快意恩仇,死也死个痛快有了杨昉,不过是被他吊着拼杀,杀到濒死时被他捏死拿去“报效”朝廷,人心竟可险恶至此。

郑峦一个,杨昉一个,半斤八两,都是该被千刀万剐的混蛋!詹沛在心中咒骂着,恨意蔓延,彻夜难眠。这在一向最善平复心绪的他身上鲜少发生,上次这般怒火难熄还是在三年多前的那个屠门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