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蒙蒙亮,苏容若就被门外的扫地声惊醒。
披衣开窗,惊讶地发现风霰纷纷,青瓦屋檐落上白色,苏子越就在满天的雪粒中打扫庭院,枯黄的落叶在他帚下越集越多,风将他的鼻头吹得通红,他却似乎丝毫不觉得。
未来得及说话,倩娘已关上窗户:“风大,别冻着了。”接着开始为她梳洗。苏容若有些惭愧道:“他,每日都早起扫地?”
倩娘点头道:“士族子弟,三岁学礼仪,五岁会扫洒,七岁练六艺,小主人女儿身,谷氏是商家,便不曾严格要求过。”
学会生存的技能前,要知礼仪,辨善恶,懂进退,从做人开始。苏容若记起昨晚道安时,大伯父对其幼子的教诲。
还好她投身女子,不用天天听人说教,她暗中庆幸片刻,转而又觉得这种教育很是高明,到西厢给老夫人请过安,风雪稍停,在倩娘和两个下仆的陪同下,与堂兄姊上街游玩。
她上次到洛京,被谷敏牵着不知道东南西北,这次苏子越一路讲解,才对这一国之都有个基本了解。
帝国政治中心,商业亦很发达,人文气息浓厚,自然风光旎丽,名胜便有朱雀大道,瓦子市,天街,金明池,无极宫,梅花山,栖霞峰,紫茵湖,万佛寺等,真正说得上金粉遍地,帝王州头。
苏子越不停地吹嘘,苏容若亦很放松。得到商业区康乐坊,路边清贵幽静的官员府第,被各色商铺酒楼代替,人流熙熙,货物纷呈。
几人东看西瞧,应接不暇,转来转去,最后入得一家叫梅兮的浆饮店。
当时饮料,大多采取植物的花叶或果实制成,讲究色香味,随季节而变,基本是取汁再煮,什么乌梅汤、谷叶饮,木香寇等,汁质可稠可淡,色彩或清或艳,配以点心,是这时空社交的必须品。
苏容若在家也喝汤饮,只谷氏家传更重补益功效而已。苏子越熟门熟路,点了冬日最流行的苏子饮加朱佩,几人跪坐案前,听歌赏乐。
与平和宁静的古琴不同,这里的歌者自击节鼓,与伴奏的乐器相应,欢快激昂,令人不禁想随之击掌或舞蹈。
“此乃相和歌,宫调有瑟,清,平三种,大型宴饮上,还有舞者相和,极是妙曼,你多住些日子,到明年的曲水流觞,你求阿婆让阿兄带我们去。”苏子越显然懂乐,细细介绍。
苏容若道:“你想去,自己去求便是。”苏子越奇怪地眨眨眼睛:“你忘记了?你若有求,阿婆总是允的。”
她在苏氏竟有如此特殊待遇?苏容若怔得一刻,未及答话,忽听街上有人欢呼:“沈三郎来了。”
店里立即响起一片噼噼啪啪的推窗之声,无数个脑袋从靠窗的位子伸出,中间位的客人,纷纷离坐涌向门窗,苏容若也被苏子越飞快拉到门边,抢占有利位置。
她正有点发懵,便听到阵清脆悦耳的叮铃声,随着众人的眼光看去,只见一辆华丽的辎车缓缓地驶来。
白马饰彩缨,车舆缀琥珀,车门半敞,珠帘高卷,车厢内端坐着一位玉冠深衣的贵族公子。
马车渐行渐近,苏容若才发现这沈三郎比王泊之还要年轻俊朗,更兼那满身风华,竟将蒙蒙飞雪照亮,一时间,不由看得双唇微张,目不转睛。
待马车驰过后良久,沉迷秀色的人才清醒过来:大神啊,原来男人也可以长得如此倾国倾城,风采绝伦。
苏容若前世游历诸国,俊男靓女见过不知有多少,此时竟也被沈玄微的容光所惑,没看清楚他的表情和眼神。
来此时空大半年,她已知这处的审美和魏晋基本相同,崇尚优雅,清贵,俊逸。难怪她扮成男童无人怀疑,只有称赞无数。
难怪多年前,亚特人呼啸着自西北而来,如入无人之境,几月间就灭了前朝陈国。冷兵器时代,一个崇尚娘娘腔的群体,怎会是粗犷尚武群体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