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解放牌卡车停在公社南边的小巷子门口，一位穿着时髦的年轻人从副驾驶位置跳下车，抬手捋一下头发，一手插兜紧跑两步跑进巷子里。

年轻人下意识地抬手捂捂鼻子，——小巷子里弥散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前边一扇门开着，正是公社医务室，也是公社赤脚医生的总部所在地，几位赤脚医生都有一早煮针头消毒的习惯。

年轻人抬手敲了敲右边第三间平房的门。

这是黄雁翎宿舍的门。

年轻人敲了几记没人应门，隔壁门开了，——公社招待所的后门，一个女的推门探身出来，见到年轻人堆笑道：“哟，是乔大公子来了，又来找雁翎姐了。”

“今天赶巧有空，顺道来看看雁翎，——她人呢？”

“刚还见到呢，拎个饭盒，该是去食堂打饭了吧，这会也该回来了。”

“那好，我等会。”

被称呼乔大主任的年轻人叫乔大良，二十二三岁年纪，父亲是县委办公室副主任，他本人眼下正在红星公社信用社挂职，据说年底就要调任县城农行会计部了。

乔大良喜欢黄雁翎，一直都追得紧，这个在三河坝公社干部层面都是知晓的。

乔大良转身回去，招呼一声驾驶员，就见驾驶员跳上后车厢去，弯身抱着个仿佛很沉重的东西朝车厢后面移动。

“小心点啊，”

乔大良边提醒着边拉开车厢后栅栏的铁栓。——车厢边沿显露出一个用红布包裹的物什。

驾驶员跳下车，环抱住红布包裹的物什，跟随乔大良到了黄雁翎宿舍门外才小心放下。

乔大良双手插兜，左右环顾。

今日大集，小巷子里行人渐多，门也都陆续打开，众人对地上红布包裹的物什都禁不住多看两眼，再加上乔大良本身穿戴时髦，——上身的确良白衬衫，左上兜里一盒大重九香烟，下身是华达呢料的西装裤子，手腕戴着一块上海牌机械手表。符合当下流行的顶级时髦穿搭：手一抬，上海牌，脚一踢，华达呢。

行人都难免驻足流连几许。

乔大良又抬手捋过几记头发，原地来回走两步。

然后，就见到黄雁翎拎着个饭盒回来。

只是拎着个饭盒随意那么站着。

蓝灰的喇叭裤塑身。

高跷腿，鹅蛋脸，桃花眼。

千蕊含苞。

“七.一”式军绿的的确良短袖衬衫，第三粒纽扣的线脚被牵扯出来，纽扣也被扯着竖起来，像是立在胸前一样。

像两颗炸弹，随时会爆。

“雁翎，”

乔大良朝黄雁翎痴望一会，末了招呼一声，赶紧跑拢黄雁翎跟前去，“终于等到你了。”

“你干嘛呀？”

“专程来看你呀。”

“都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别这样啊，雁翎，”

乔大良说道，“我这次给你带了个稀罕礼物，准保你喜欢。”

“啥礼物我也不要。”

黄雁翎断然道，“乔大良，你别这样行不行呀。”

“雁翎，你也太……”

乔大良急得说话打结，“你都没看过啥礼物，总得先看看吧……”

“我不想看，不行吗？”

乔大良不理会黄雁翎撵人的态度，转身跑去拉开地上物什包裹着的红布，——一只抽水马桶——座便器，暴露在众人眼前。

看见白亮光洁的座便器，黄雁翎三步并两步赶过去，蹲下身，伸手摩挲着光洁的釉面。

“算得是个稀罕物吧。”

黄雁翎抬头说道。

“雁翎，你喜欢，”

乔大良高兴得手舞足蹈，“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一定喜欢。”

乔大良一时高兴，有些忘乎所以起来，转身对围观者说道：“你们知道这个东西叫什么吗？抽水马桶，——算了，跟你们说了你们也不懂。”

人丛聒噪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