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七章 势力与西情(1 / 2)晋末长剑首页

通政坊羊宅西边的空地上,地基已经打好。

每天都有甄官署烧制的砖瓦运进来,暴水那年的太行大木更是一根接一根搬进来,作为营建宅院的材料。

通政坊一共就两户人家,而今另一户有着落了:裴宅。

当尚书令裴邈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只苦笑了一声,然后站在人声鼎沸的建筑工地外,久久无语。

他才五十出头,还能接着干,奈何!奈何!

按照传出来的消息,他将“荣升”司徒(正一品),并赐豪宅,可谓荣宠已极,但他要这个吗?

“景声?你怎不在汴梁?”宣阳门外,一辆牛车刚刚出城,不料车上竟响起了喊声。

裴邈寻声望去,竟然是原单于府从事中郎、现御史中丞裴宪。

“景思,你这是要去哪?”裴邈问道,问完,又从怀中掏出一份地契、房契,苦笑道:“来京述职,顺便领‘赏”。”

“我去雍州巡查。”裴宪一边说,一边下了牛车。

走近之后,摇头叹道:“一宅尽半坊之地,与王府无异,我看不是赏,而是祸。”

裴沉默不语。

“听闻你要当司徒了?”裴宪问道。

裴邈点了点头,脸色嗨暗。

“官迷心窍。”裴宪冷笑一声,道:“汝少时与人清谈,颇有闲淡之风,为何当了尚书令就变了?”

“好了!景思!”裴邈脸上有些挂不住,说道。

裴宪摇了摇头,道:“当司徒也好,清贵、崇高,便是三省官长,在你面前也要毕恭毕敬。”

裴邈叹了口气,不想多说。

“还做梦当‘小丞相”呢?”裴宪看他那样子,就有些生气,道:“怎么?难不成你还想以司徒录尚书事?”

裴邈愣然,半响后说道:“新朝应不会出现‘录尚书事”了。”

对掌握六部的尚书令来说,“录尚书事”这个加衔简直就是噩耗。

尚书令本来是尚书省六部的最高长官,拥有独立的决策权和执行权,比中书省、门下省不知道强哪里去了。

但如果有“录尚书事”,那他就失去决策权了,沦为执行者。

后汉以来,三公之类的高官渐成摆设:“三公之职,备员而已”。

但从官品、地位、影响力来说,他们又非常强,只不过没有具体执掌罢了。

如果给他们加“录尚书事”头衔,进入尚书台(尚书省)呢?那可就不一样了,尚书令就得听他们的,完全或部分失去自己的意志。

后汉年间,太傅袁和大将军何进录尚书事,总揽大权。

董卓死后,司徒王允录尚书事,总朝政,

曹操那会更狠,本人以司空录尚书事,还以荀彧为尚书令。

谁“录尚书事”,就意味着谁进入了尚书省,然后就是内部排班次,尚书令如何能与三公、大将军之类的比?

裴邈升任司徒,如果不录尚书事,那就被排斥在尚书省之外,失去实际权力了。

但如果尚书令上面既无丞相,又无录尚书事的三公,那他就拥有完整的意志和决策权,成为“半步丞相”,另外半步被中书省(起草诏书)、门下省(审核、批驳)拿走了。

裴邈本就存着这个期望,

他比王衍小了快二十岁,如果熬到王衍死去,新朝罢废丞相之后,他就是实权最大的官员了。

但梁王可能觉得他在尚书令的位置上干了太久了,又或者攻灭匈奴之后,觉得河东没那么重要了,于是将他明升暗降,排斥出了实权圈子。

每每思及于此,总是懊恼神伤,更有些怨。

“尚书令是谁?”裴宪虽然对名利兴趣一般,但还是很好奇。

“这便是奇异之处了,没听到风声。”裴邈说道:“不过,多半是留给汝颍士人的。新朝的江山,他们功勋卓着,现在没了丞相,尚书令还能跑了?”

裴宪不得不承认,这话有道理,于是问道:“难不成是庾元规?”

“他?”裴邈看向裴宪,表情奇怪。

裴宪也看向裴邈,表情同样奇怪。

最后,两个人忍不住笑了起来,

“庾元规当一部尚书,或勉强胜任,尚书令为难他了。”裴邈自矜道:“此职虽不繁难,但也不是谁都能当的。”

裴宪摇头道:“管他谁当呢。老夫与你等不是一路人,唯愿别争出乱子来,坏了大局。”

被他这么一打岔,裴邈郁闷的心情倒淡了许多,于是挥手道:“景思可速行。”

裴宪拱了拱手,转身离去了。

裴邈继续站在通政坊内,神思不属。

朝堂之上,颍川士人的势头还是那么强劲,

从这里也可侧面看出,六王子继承大位的排序还是在诸子之上。

这就是嫡长子的优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