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一,卞滔在野王看到的皮料就送到了洛阳。
黑羔羊皮做什么的?那当然是拿来做冕服的了,还是最高等级的祭祀用的冕服。
整体色调上玄下。
玄,代表着一天中阳光的升起,是一种黑中透红的颜色。
,代表着一天中太阳的下落,是一种黄中带红的颜色。
自先秦时期一直流传到现在,且还会继续流行下去。
平日里不常穿,但非常正式的场合,如正旦大朝会、昭告上天、祭祀家庙等,都需要穿这一身登基自然也包括在其中了。
而且新朝乃水德,尚黑,黑羔羊裘冕服从色调上来说也非常契合,堪称完美。
“幸好那会天气已经凉了下来,不然穿这身是真的热。”邵勋摸了摸质地完美的皮料,道:“
难得代公有心了。”
庾文君站在一旁,也有些欣喜。
她是为丈夫欣喜,为他奋斗二十多年,终于接近顶峰而欣喜。
不过,欣喜之中,终究还是有些小情绪。
“代公是挺有孝心的。”她轻声说道。
邵勋微微一愣,笑道:“他以父礼事我,我保他权位,如此而已。”
庾文君不置可否,面色淡然。
邵勋看得有些不太舒服,放下黑羔羊皮,嘱咐少府尽快赶制后,又看向妻子,欲言又止。
“好了,夫君。”看男人这个样子,庾文君心情好了一些,挽起他的手,道:“正事要紧,速去理政吧。”
邵勋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妻子,去了大将军府。
禅让进入后期,新朝最重要的利益分配方案也终于出炉了。
“可真不容易。”邵勋弹了弹手里的硬黄纸,感慨道。
包括羊曼在内的几人尽皆俯首,但心神仍留在那份黄纸上。
开国之后,王衍会继续任丞相按照他们对局势的洞悉,王夷甫可能是大梁朝第一任同时也是最后一任丞相。
他死后,丞相之职会被罢废,取而代之是尚书、中书、门下三省主官,即尚书令、中书监、侍中。
其中,尚书令、中书监各设一员,侍中员额不定,一般是两员,有时候会稍多一些。
羊曼是侍中,常在梁王身边参预大事,他非常想进入那个被称为“政事堂”的机构,与尚书令、中书监同列,哪怕弱势一点、地位低一点,也是了不得的荣耀,盖因进了政事堂,可就是事实上的丞相了一一因分权故,应该是丞相之一。
张宾则面色平静。
他是从四品中书侍郎,梁王已经私下里说过了,开国之后,他就是正三品中书监一一本来这个职位是从二品的,但梁王觉得有起草诏书权力的中书省主官不宜级别太高,于是降了一级。
不过张宾无所谓了。
五年前那场大疫,他家中有亲人过世,自己一度也感到身体不适。好在梁王非常重视他,不但派遣名医诊治,还将他接到了空旷的上林苑内休养,这才挺了过来。
非此,他感觉自己躲不过那场劫难。
经历了这种生死大事,他已经看开了。
能不能更进一步不重要,作为石勒降人,他在朝中根基浅薄,已经惹得太多人眼红了,没必要太过积极。
梁王给官,他就接过来。不给,也不会失望,如此而已。
吏部尚书梁芬则老神在在地坐着。
他应该也会动一动了,但不会奢望尚书令那个位置。
不是没有希望,希望肯定是有的,但竞争十分激烈,西州这个基本盘到底能不能撑起尚书令这个丞相之下第一人,他心里有数。
要知道,作为三省之中凌驾于其他二省的部门,尚书令可是正二品,总揽六曹尚书事,几乎可以算是“小丞相”。
上个月一度有传闻:“梁王欲罢废尚书令,不置此职,但以仆射为之。”
现在看来,这只是个谣言,尚书令还会继续存在。
尚书令之下,如果不分置左右仆射,那就只有一个“尚书仆射”。
梁芬很清楚,尚书仆射或尚书左仆射将是他的位置,因为梁王需要拉拢西州士人、豪族。
朝堂政治,就是这么回事啊,无尽的算计、平衡。
有的人,能力很强,但因为种种原因,难以身居高位,被迫把机会让给别人。
有的人,能力一般,但机缘巧合之下,高官就会落到你头上,想不要都不行,天子还会生气。
“孤设枢密院、教练院、供军院之事,外间可有物议。”邵勋放下黄纸,起身步,看着门外湛蓝的天空,问道。
“并无议论,时人或不太了解此三院。”侍中羊曼回道。
“没有就好。募兵大行其道,就得有管募兵之衙署。”邵勋说道:“国朝始置门下省,初时亦有非议。些许流言,随他去好了。以中领军、中护军领国中精锐,几无制衡,委实儿戏。”
枢密院、教练院、供军院这种衙门,历史上首现于中唐藩镇割据时期。
长安朝廷置枢密院,德宗后由中官领之,一般还兼任其他职务,如十军十二卫观军容使等,如果不兼任,那就是个跛脚枢密使,在太监武人集团中排序较低。
枢密院只掌禁军调动。
教练院,顾名思义,训练部门。
供军院则是后勤部门。
后两者多现于藩镇,他们没枢密院,但有一个低阶平替机构:都虞候司。
诸衙将如果不出征,在都虞候司打卡上班,没法接触军队,也没法管日常训练和后勤财政,只负责领兵作战,即兵将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