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天后,雷九奎为庄鹏引荐了一个叫陈忠友的人,这个人多年活跃在江舟水产圈,游走在各大商家,上中下游什么都做,是个脸熟却不知他有什么本事的人。陈忠友本无兴趣和一个渔民接洽,听到是大黄鱼才起了意。
旺季马上到来,眼下江舟各大水产城正要组个局商量今年的动作,在一个叫做长平饭店的包厢里,人们组了个晌午局,只谈事不喝酒。
此来并非顶级大佬,而是各家销售口的负责人或是副手,一张大圆桌十六个座位,庄鹏坐在背对着门的位置。
人们见庄鹏是生面孔,却也不问他是何来头,因为他们很清楚带他来的那个人是什么层级。陈忠友正打算介绍一下庄鹏的时候,张总来了,人们纷纷起身,过一会儿李总来了,人们纷纷鼓掌。
席间,人们聊着欧元准备启动、聊着法国世界杯,甚至聊起电视剧水浒传宋江那个窝囊样,总之除了正事什么都聊。
没有酒的饭局反而节奏紧凑,很快话题便有些凋零,负责打圆场的人这才把目光投向庄鹏,“不知这位小伙子是什么身份?”
“在下是长屿岛的一个养殖户。”
“没问你出身,我是说身份。”
庄鹏掂量着二者的区别,但不管区别在哪里,他也找不到第二种回答,“身份就是养殖户。”
“就是说个体渔民喽?”
“没错。”
忽然间人们把目光投向陈忠友,陈忠友显得很尴尬,忙解释道:“他养的是大黄鱼,我这才冒昧带来与各位大总一见。”
“大黄鱼?你刚说你是长屿岛的,长屿岛是哪个镇的?”
“海沟镇。”
“我没记错的话,海沟镇那一带是郑经理的地盘吧?小伙子,你该不会本就是他的手下,出来偷跑私单的吧?”
不等庄鹏说话,又有人开了口,“大黄鱼家家都想要,但问题是你想以渔户的身份卖鱼,流程上就走不通,我们只有对公账户,除非你能解决发票的问题。”
置身于这样的场合,庄鹏才算是真正看懂了,这张圆桌就像水产合作社的后院,郑万洋所说的规矩背后,还有更大的规矩。
不管卖给谁,渔民必定要卖鱼且时不我待,它不是稻米可以一藏几年。也就是说只要你手里有鱼,就一定会以某种渠道流到市场上,而渠道的把控与分配,一介渔民没有参与的必要。
所以说,他们和庄鹏根本谈不着,更不怕渔民硬碰硬,这些人只是少赚些差价,而渔民要赔上一年辛勤的家当。
虽受奚落、触目嘲讽,但庄鹏不虚此行,他把整个逻辑弄通了,他知道了郑万洋真正的底气所在,也了然如今的产销大环境。
庄鹏提前离席,他明白自己坐在这里碍了人们谈事。他一个人走在江舟的街道上,一直走一直走,不知不觉就快到了黄昏。
一开始他觉得这一席有所得,可人的心念飞飞转转,很快他又满是所失之感。他明明已有成吨而计的大黄鱼,不再是从前给他人当差的飘飘荡荡。
可现实的境况是,路比从前更难走了,那时候靠一膀子力气,累得臭死但一觉天亮。如今他却很难入眠,那时候最多是干不动,现在却是输不起。有些事他不敢想,从一个能在江舟买套房的人,到欠款信用社并掏空家里,只用了一年多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