惧亡者,一个短命且阴郁的种族。他们的信仰寄托于庞大林立的墓葬群,他们注定在短暂的生命结束前,就被母星系的恒星辐射出遍及体内外的肿瘤。他们在快速的代际更替中寻觅着克服死亡的方式,而一切终归于徒劳。
他们艰难地开发出了太空航行的科技。科学家们忍受着放射病的困扰工作着,他们坚信星海之上有着救赎。当第一架惧亡者的飞船摇摇晃晃地起航时,她的乘客向下望去,发现贫瘠的母星上林立的城市,恰似大大小小的墓碑群。
然后,命中注定般,他们遇到了充满希望,近乎永恒的古圣。
尼奥斯默不作声地注视着这两个种族的第一次会面。
那名古圣的個体缓慢眨眨眼,冷血动物的竖瞳映出惧亡者飞船上的活体金属。他/她又探头看了看那一排排苍白的静滞墓穴,和里面微微颤动的,满是肿瘤的身躯。
“你们的技术很是……有趣。”它抖了抖打磨完美的鳞片,用一种赞赏小孩子堆起的沙堡的语气说。那名惧亡者的头领佝偻着背,胸膛如破风箱般呼啸着。
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唯有深重的怨妒,三个交叠的圆圈图案一闪而过。
惧亡者向古圣乞求永生的秘密,然后被拒绝了。作为银河系第一个拥有感知的智慧生灵,古圣不解于温血种的躁动。这些爬行动物将探索宇宙的奥秘当做最大的要务,他们不理解一个被残酷阳光诅咒到需要艰难渴求几十年寿命的种族。
于是,在惧亡者的绝望,以及对痛苦的忍耐中,臃肿的慈父露出了一个和蔼微笑,在尚且平静的亚空间掀起微妙的波澜。除了旁观的尼奥斯,几乎没有生灵发觉这件事。
紧接着,在短生种和对变革的渴望,以及绝境苦苦哀求的希望中,生有鸟羽的头颅一闪而过,咕咕唧唧的笑声在一些具有灵能天赋个体的梦中响起。他们没有在意这件事。
起初是瞬息即逝的呢喃,然后是耳边响起的轻声细语。一个个预兆,一幕幕梦境出现。惧亡者将其解读为超凡入圣,统治银河的昭昭天命。他们对古圣的嫉恨转变成了对整个银河生灵的无尽仇怨。在他们眼中,没有任何一个物种在过去、现在、未来,会遭自己这等厄运。
当惧亡者向古圣宣战时,尼奥斯听到了一千个声音的笑声从亚空间深处响起。
“您看。”一个声音说,“他们的布局总是如此深远。”
他终于开口了。在亚空间之风的吹拂下,他的面容呈现为一个肤色微黑的高大男人,头发剃得很短。
“许久不见,雪莱。”
女人弯起灰蓝色的眼睛。尼奥斯意识到这是一个在梦中迷失于亚空间的灵魂。
“我还是更喜欢您叫我玛丽。”
她望向面容平平无奇的男子,笑容更深了。“我知道您会来的。”她把垂落的黑发撩到耳后。
“已经过去很久了。”
“哦?是吗?”雪莱的影像左右看了看。“在我印象里,距离我们上一次见面没有多久,您也没有什么变化,至少和我记忆——或者存储数据里的差不多?啊,不过亚空间里时间流速出问题也是正常。我记得我应该是在重铸芬里斯核心?你知道,搞点北欧神什么的,如尼文字和世界的联系比我们想象得都深远……”
“因为他们来自于古圣。”尼奥斯说。
雪莱惊讶地看过来:“您也知道?哦,是我疏忽了,您怎么可能不知道呢?是的,北欧神话里的奥丁倒吊在世界树上九天九夜,用长矛刺自己,领悟了如尼文,后来也被称为咒言,创世之语,万物原初之名。而根据艾达灵族和赫鲁德的记载,它们在部分涉及古圣的记载中同样出现。”
我当然知道,我曾经头戴冠冕,将生灵化为灰烬,也曾走入崎岖险境,就为了换取这种语言,和他们能为人类带来的转机。我被自己的第一任战帅从背后刺杀,从闪电击中的高塔上坠落、坠落,一直坠落到这个只剩下灰烬的时代。
但尼奥斯没有说出口,他任凭雪莱滔滔不绝地说着他们的思路和疯狂的计划,以及过程中的波折。她说随着芬里斯世界之魂的扭转,帷幕的削弱,一个半独立的亚空间区域当真浮现而出,还有他们塑造的影影绰绰的神之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