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元节祭祀先祖是古来的传统，刘雅大清早赶着天黑，拎着煤油灯就起来了，一出门寒风扑面，冷的神清气爽，原本的瞌睡都冻没了。　　刘青峰还在暖和的被窝里赖着，半眯着眼睛像一只慵懒的猫咪。　　刘雅将煤油灯放在锅台上，用细稻草点了把火，引着细柴火，然后再塞进去大块的木头。　　不时噼啪两声爆响，暖橘色的火光照在脸上，刘雅渐渐的眯起了眼睛，这寒天地冻的，她现在最想的还是被窝，窝在刘青峰的怀里，像是拥抱了一个人形火炉一般，没事还腻歪两句羞人的诗，刘雅想着心脏忽然嘭嘭快跳了起来。　　刘青峰穿好了衣服，出门时打了个哆嗦，一流小跑跑进厨房，将门关严实了，然后躲在刘雅身后搂着她的腰。　　“起的太早了。”刘青峰小声的嘀咕一句，他还想搂着媳妇赖一会床呢。　　刘雅说：“等会蒸豆包，豆子没煮呢，得趁早给祖宗们摆上，咱们有不少细碎的吃食，正好一通都做了，让长辈们也大餐一顿。”　　刘青峰将头闷在刘雅的秀发中，深深地呼吸这，呼出的热气打在脖子上，让刘雅身体有些僵硬，推了刘青峰一下说：“干嘛呢！坐着里帮忙烧火，我去豁免，团圆吃饺子，祭祖掐豆包，等会再去买些豆腐，家里的肉也要化开剁馅。”　　刘雅想着要忙的事，先把红小豆泡上，肉用凉水泡着，“先煮点小米粥，咱们俩先垫垫。”　　活着面，看着刘青峰坐在那里弯着腰烧火，不一会大锅里的小米粥熬开了，米香味让两人觉得确实饿了。　　小米粥里面还煮了三个蛋，碗柜里面有小菜也有腌好的咸鸭蛋。　　“先吃饭吧。”刘青峰在刘雅脸上亲了一下，他们俩如今还是新婚呢，那股腻乎劲儿改未过去呢。　　刘雅点头如洗了手，小米粥很浓，刘青峰没有吃鸡蛋，都留给了刘雅，吹了两下，喝一口，再吃一口翠绿的黄瓜，粗糙的农家饭带着它特有的味道，能够温柔抚慰清晨饥饿的胃。　　刘雅剥了一个蛋放到刘青峰碗里，她有一个其实就够了，一会豆包就要蒸了，她还得留着胃口吃豆包呢。　　豆包和饺子下锅，两层蒸屉架在大锅上，将剩下磨好的豆馅就放在碗里随着一起蒸。　　擦干净手，看着东方一轮红日破开滚滚层云撒下金色光芒，刘雅拍拍手说：“青峰，我烧柴，你去挑些水吧，家里的水不够吃了。”　　刘青峰应了一声，然后站起来洗了一把手，去大门口拿起扁担挑起两只大铁桶。　　刘雅坐在小板凳上，有些出神，等着明天去看过大姐以后，他们就要走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呀，一眨眼半个月就跑没了。　　烧着火，忽然眼皮乱跳，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刘雅闭着右眼，心里七上八下的，拿起一把菜刀放在篮子里，将木头塞到灶台深处，灶台口挡上一块砖头，防止走火。　　这才刚迈出院子，就听着村子里吵吵嚷嚷的，不少人冲着井边跑过去，刘雅看着几个老太太手里还拿着白布，在农村里，白布的用途很少，除了做被子里面，也就只有死人时披麻戴孝之用了。　　刘雅脚步顿住了，这肯定不是刘青峰出事了，那这眼皮跳的如此厉害，怕不是白婆婆这位她的姨姥出事了吧。　　而且锁龙井就在吃水井的不远处，刘雅回过神，赶紧的逮着一个村里的大娘就问：“大娘，这是咋的了？”　　“白家婆婆死了！赶紧回家拿孝衣去，你们这新婚的去那里上柱香磕个头，然后就回来，这后事你们新婚的别掺和。”大娘和刘雅家里是斜对门，关系算得上亲近，刘雅小时候也没少吃大娘家里东西。　　刘雅赶紧说：“我知道了，我这就回去拿，大娘您慢着点。”　　大娘摆摆手说了句不碍事就接着跑了起来，这白婆婆是跳井没得，白家如今成了绝户，还不是为了村子，所以他们得把白婆婆好好的送走了。　　刘雅跑回屋给刘青峰的两身白色孝衣扒了出来，多亏了有两件，要是就一件的话她还要回家去把她那件孝衣拿回来。　　将门关好，刘雅也顾不上这饺子豆包的了，等着跑了一段，远远的就听着哭喊声，甭管真哭假哭，这哭声是真的，打头的是刘大伯，刘雅还是结婚以后头次看见刘大伯呢，这位怕是一直躲着她呢。　　丑家大娘看着刘雅来了，拽了下刘青峰，给他一个眼神，刘青峰说着就看到刘雅了，　　刘雅也见着刘青峰站在前方，赶紧把手里的孝服递过去，他们俩其实是村子里少有的血亲了，剩下的也就只有大伯娘这个侄女了。　　大伯娘跪在一个草团上，面前摆着一个大铁锅，里面正燃烧着值钱。　　刘青峰接过来孝服，还顺便把刘雅给让到身前，两人穿好了孝服，不远处还有着几对新人，有钱没钱，娶个媳妇好过年，正是农忙结束后，这几个月是最合适结婚的了。　　“来，让一下，让几对新婚的儿子媳妇们给咱们先给婆婆送行。”　　“孝子贤孙准备。”主持仪式的人司仪抹了把脸上的老泪，这是一位叔爷，曾经被白婆婆救过命，所以哪怕如今打击什么封建迷信，这位也是逢年过节就去老姐姐家里拜访走动，他辈分大，熬到了新中国，村子里年长的老辈并不多，基本上当了爷爷的就是村子里最大的长辈了，　　刘雅和刘青峰一起赶紧的和其他几人并列，这新人一共六对。　　“一鞠躬！”　　“二鞠躬！”　　“三鞠躬！”　　叔爷高声拉长，声音能传到很远，几对新人一同鞠躬送人。　　“跪！”　　“一叩首！”　　“二叩首！”　　“三叩首！”　　“请连拜，孝子孝孙谢！”　　最后这一句落下，叔爷朝着他们这几对新人鞠躬回礼，一旁的男人们也一同鞠躬回礼，他们都算得上是孝子孝孙，白家绝户了，可不代表着缺个摔盆的人。　　“好了，这新人们都先回家吧，等着豆腐席地开了，让人给你们送两碗去。”一旁的一位大叔说道，他们不是因为怕几对新人劳累关心，而是怕新人带喜冲撞了白婆婆。　　刘青峰和刘雅相视一眼，然后退了出去，这里他们是肯定不能留下的。　　两人回到家，将大门关好，默默无言。　　“婆婆是怎么走的？”刘雅问了句。　　刘青峰说：“自己投了井，今天早晨大家伙去打水，水浑得很，一看锁龙井那水都快溢出来了，然后就赶紧的让人去叫白婆婆，婆婆来的有些迟，身上或者一身黑斗篷，却穿了个红绣花鞋，到了一看，摇摇头说‘我走了，你们好好过日子，别闹别的，村子里就差不了的’。”　　“说完，婆婆就跳了井，那井水就慢慢的降了下去，降得连眼睛都看不着了，婆婆也就没法往上捞了，锁龙井里不能捞水吃，也没水，等着有人找来水桶井绳，放下去一点水迹都没沾着，所以才在井边搭棚子遮阳，送婆婆走。”　　刘青峰当时就在现场，白婆婆临走前还向他笑着点点头，然后还示意让他回去，如果不是婆婆示意，他肯定是要当孝子贤孙给婆婆送走的。　　刘雅点点头说：“这衣服也别换了，今天是下元节，你去找个排位给婆婆立着，咱们顺便也给婆婆留副碗筷。”　　刘青峰点点头就走出去了。　　刘雅进了厨房，看着扒光了毛的鸡鸭，叹口气，又鼓起劲儿开始收拾做菜。　　这鸡鸭就整个炖，家里两口锅，等着一会刘青峰回来让他帮着搭手炖。　　家里的香料药材都有，等会炖出来的鸡鸭肯定是不难吃的，毕竟现在这日子肉半年吃一次就不错了。　　瓜子花生家里的都是湿的，还没炒成干货，刘雅将买来的糕点摆成四盘，还有花生瓜子干枣柿子。　　用盘子摆好了了这些现成的，原本下元节最好上晚上那一顿开大席的，现在他们俩原本的团圆心思也渐渐的散了，只想着不出错好好招待一番就得了，等着回头过年的时候再好生的开一桌。　　刘青峰将排位们摆好，这里面有从白家那里拿来的，也有刘雅家里的，排位摆在高桌上，两旁点上蜡烛，中间放着一个香炉。　　将准备好的干果点心都先摆好，最多的是整整一大盆的豆包，这种祭祀先祖的吃啥，祭祀以后吃了能够保佑身体健康平安喜乐。　　刘青峰将碗摆好，然后拿出一个二斤的坛子，里面是白酒，每一碗的满满的倒上。　　然后刘雅就去盛饺子，用大海碗装，一碗一碗的等着将所有的空隙都给填摆好。　　“上香吧，”刘雅说。。　　刘青峰抓起三支黄香，然后用蜡烛引燃，躬身拜念：“先祖父母亲大人在上，今日下元节，青峰与妻供奉餐食愿祖先保佑，刘家繁昌，岁岁平安。”　　“白姑婆今日驾鹤西行，祖宗在上，若是相见，共食今日之餐。”　　说完将香插在香炉上，然后又拿起三支香，继续恭拜，一共三次，话音刚落，排位两旁的烛火闪了两下，屋内无风，又没有人吹，刘雅想这应该就是祖宗们来了。　　“青峰，咱们去炖鸡鸭，还有那两条鱼也收拾了，今天这菜还有的多呢。”刘雅说完也走过去烧香恭拜，两个刘姓，一个白姓，就剩下那么几个人，心里要将能念叨的都念叨一遍，　　等着香上好了，刘雅就去厨房里炖鸡鸭，刘青峰杀鱼，两只大鲤鱼，是刘雅特地去找的一位大爷，也是赶巧，刚收的河笼里有两只大鲤鱼，刘雅给了钱回头还给他家的孩子买了糖，这鱼大多是自家吃的，刘雅买走也算是和大爷家里的小孩抢吃的了。　　顾晴鸡鸭炖的不错，关键是各种香料足，这六十年她也不是干待着的，也知道怎么做饭最合适，能符合最多人的口味。　　鸡鸭整整炖了一个半钟头，这鱼却已经上桌，锅边贴了饼子，顾晴觉得他爹肯定喜欢吃这口。　　两两只鸡，两只鸭冒着热气摆上桌以后，刘雅才算是松了口气，这一大早折腾到现在可算是做了个□□，然后她又去做了南瓜饼，又用家里不多的面掺着红皮萝卜丝，团成丸子下锅炸，然后外面的豆腐宴也送来了，两大碗的豆腐还有两碗大米饭，人家也没进屋，就在门外面喊了人，刘雅和刘青峰将碗腾出来刷好才再送了人离开。　　这豆腐宴，他们俩也直接摆上桌了，原本刘雅还想着买豆腐去呢，现在肯定是买不着了，白婆婆的丧事是由村子里操持的，这棺椁也是要的，准备埋在当初的教书先生旁边，当初那位先生也是衣冠冢，两人如今合葬会找一位有名的风水先生主持，这事白婆婆自己都安排好了，那位风水先生挂的是丧事司仪，所以这些年也没人牵扯他。　　白婆婆的丧事办的大，隔壁离着不远的村子里也有不少人赶来了，白婆婆这么多年没少帮人，如今走了，只要还有一份良心的都会来送送的。　　等到中午，唢呐喇叭声吹起来了，还有那大鼓敲得震天响。这是农村里的必备仪程。　　刘雅将能做的都做完了，才发现刘青峰不知道去哪了。　　“青峰？”刘雅在厨房里喊了一声，没有回音。　　刘雅脑袋嗡了一下，这人去哪了？　　走进卧室里，看着刘青峰白着一张脸，手上包着一块白布，隐隐的透出来血红。　　刘雅赶紧走过去扶着刘青峰问：“你这是怎么了？用不用去找大夫？”　　刘青峰半睁开眼，笑了，然后摇摇头说：“没事。”　　“真没事呀，你这手咋回事呀，”刘雅擦着刘青峰脸上的冷汗，心里非常不得劲。　　“真没事，给我倒杯水来。”刘雅站起来见他没有别的异样，就说，“你先躺着，我去倒水。”　　刚说完，还朝着供桌拜拜说：“祖宗保佑，不求富贵，只求平安就好，平安就好，等着过年六丫给祖宗们烧纸钱，如果有啥想要的也可以托梦给我，只要能办成的，六丫绝不推辞。”　　说完刘雅就跑出去沏红糖水，她看着刘青峰像是缺血，这红糖水准备着准没错。　　将红糖化开以后，刘雅又在院子里吹了几下，摸着是能喝下去了，就赶紧进了屋，将碗放在炕沿，然后扶起来刘青峰，这才多大一会，刘青峰的脸色就好多了，刘雅才松了口气，让他将红糖水喝光，才说：“饿不饿呀，咱们俩也吃吧，时间也差不多了。”　　这一上午都过去了，这供桌也是可以动了。　　“不着急，我还不饿呢，有那点心先吃点垫垫，让祖宗长辈慢慢吃。”刘青峰摇头。　　刘雅又说：“我去拿，你也垫垫，还喝不喝红糖水？”　　刘青峰摇头说：“我一个大男人哪里耐烦和这甜的东西。”　　刘雅点头，然后去将暖水壶和点心拿了进来，两人坐在炕上，心都静了下来，今天可真是事情都赶在一起了。　　“我给你看个宝贝。”刘青峰神秘道。　　刘雅瞪大了眼睛说：“这大白天的，长辈们都在呢，你想干啥！”说着还扫了下刘青峰下身。　　刘青峰脸一下子爆红起来，捏了下刘雅的鼻子说：“想什么呢！不是那个宝贝，相看等晚上给你看个够！”　　刘雅呸了他一下，翻个白眼，心里想着祖宗可千万别怪罪，她是受到了后世荼毒有些污～～　　“那是啥宝贝？”刘雅疑惑。　　刘青峰笑着拎出来铃铛，只是与之前不同的是，原本铃铛上系着的玉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