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孤走出了桃花林,他之前为何没有走出桃花林,易孤已然没有心思去计较。他砰然一声关上门,将一壶凉茶狠狠灌了进去。 他有些发抖,不是身子,是心。 这世间从来没有鬼,有鬼的都是人心。 敲门声传来。有人不请自来,直接推门而入。 是上官青。 “师兄?你怎么了?我见你早就来后山了,我等了好久都不见你过来。”上官青用袖子去擦易孤额头的汗水。 易孤蓦然扣住上官青的手腕,映着烛光的眼眸似幽火缠绕,逼问,“你当年对严夕做了什么?” 颜夕那句你怎么忍心毁了她的清白终究还是落到了易孤心里。 易孤情绪激动,抓得上官青太疼。女人露出委屈的神色,殷红的唇色似血□□人,“师兄你弄疼我了。” “青儿。”易孤挑起上官青的下巴,眸子清明中透着狠厉,丝毫没受到上官青的蛊惑,“师兄一早便说过,严夕是我的女人,谁都不许碰,她活着的时候是我的,死了也是我的。” 上官青不甘的咬着自己的下唇,双手环上易孤,眼露迷离,“师兄你也说过会娶我。” “婚期照旧。” “师兄,严师姐是不是还活着?”上官青问。 “不,她死了。”易孤答,声线毫无情绪的起伏,他已经回到了那个审时度势的易孤。 “可鎏金镶玉杯出现了,连风雅都找来了。”如果不是严夕回来了,她的师兄决计不会没中她的惑术。 “严夕的死与你无关,你怕什么?”易孤反问,冷笑。 “可是爹爹死了。” 她睁着一双天真的眸子,神色那么迷人,像是惑人的小狐狸,一眼望进了易孤心底。 易孤讥诮了一句,“放心,我护着你。” “师兄,我们杀了苏盟主吧?”端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上官青亲昵的同易孤说道。 “苏尚卿?” 上官青卷了易孤一缕头发在手指里绕着,神色如妖,低眉浅笑,“因为他勘破了我师兄的金刚禅,扰了我师兄的清醒梦。” 沈默这一日上了风雅阁。 风雅阁做的是消息的买卖,张嘴就是钱。当然,面子有的时候比钱大。就如同上次沈默动用沉默的令牌得以破例。但是这次沈默如法炮制,结果却是被挡在了门外。 来询问消息的人很多,挤满了大堂,得排队拿号。沈默穿着不凡,又带着面具,颇有几分架势。 他报上了名号,满堂的人没一个认识沈默,便是风雅阁的人也不认识,心想着约摸是犄角旮旯里蹦出来的小人物罢了。 沈默不明白为何突然沉默的身份行不通,但他的耐心真的很好,他从下午一直等到了晚上。 “沈公子,请坐。” 沈默落座,“风阁主,沈某今天前来是想寻一人踪迹。” “沈公子真名便是沈默?” 沈默点头。 风雅笑,“连风雅阁都查不出沈公子半点消息,看来这桩生意风雅做不得。” “风雅阁不是一向只问消息不问人吗?”沈默奇怪,风雅对他的态度似乎比上次差了许多。 “江湖上每年都有层出不穷的英豪大侠,每一桩每一件风雅阁皆有造册。但于沈公子,风雅阁竟是连一星半点的消息都无法查出,这让风雅感到心惊,同时也有些害怕。” 沈默笑,“风阁主说笑了,沈某既然有求于风阁主,自然不会对风阁主乃至整个风雅阁都不会存在威胁。沈某并非江湖人,风雅阁查不到也属应当。” 沈默的脾气总是很好。能解释的从无保留。让人觉得真诚,又不忍相欺。即便他带着面具,交谈之下也总能发觉这人的善意。 风雅无奈轻呵一声,她真的很想拒绝这个男人。可她偏是拒绝不了,“沈公子想问什么?” “沈某想知道枯颜魔女现在何处。”自昨日颜夕见过易孤之后,颜夕就再也没出现过。言教主不去找,魔教之人永远不会主动出现在她的身边。但沈默找颜夕的确有些急事。 “你找枯颜魔女作甚?” “前日里受了些伤,是去求医。”沈默回道。 没人会向一个杀手求医。 风雅端茶的动作一停,“你挨了阴阳绵合掌?”而且还是几日前? “枯颜魔女的所在烦请风雅阁主相告。” 风雅写了一行字,递给沈默,“她在城南的这家客栈。” “多谢。”沈默接过,“不知价钱是?” 风雅转了转眼珠,“价钱倒是不必,只不过你若是得空还是去看看言教主为好。” 沈默一愣,复又苦笑,“实不相瞒,沈某前些日子得罪了言教主,这会去见她只怕是不妥。” 当日言教主被困于地牢,沈默点了言教主的穴道才哄她喝了药。虽然最后的结果似乎言教主也挺心甘情愿的。但是沈默深觉言教主是决计不会坦然承认的,所以天还没亮他就走人了,留下言教主一脸蒙逼。 风雅兴致一来,调侃道,“女人嘛,哄哄就好了。” 沈默笑了笑,不置可否,拱手道,“沈某多谢风阁主慷慨。下次若有用到沈某之处,必当义不容辞。” 沈默掩门而出,他不太喜欢和人讨论有关他与言教主的事。 “说说吧,这小孩是怎么得罪你了?”房间里的风雅兀自喝茶,却仿佛再同另外一人说话。 黑色的衣衫飘落,言教主从房梁翻身落地,她的目光追着街外的沈默,一直盯着,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说你前脚过来问他现在哪,后脚他就自己送上门来,你们到真是心有灵犀。不过也亏那小孩性子好,不然就你这随便一晾就是几个时辰的架势,逮谁都受不了。” 沉默的腰牌不好用,自然是言教主不让沈默上来。 言教主道,“这是风雅阁历来的规矩,与我何干?” “你可以为他破了规矩呀。这里的规矩哪一条不是你定的?” 言教主无辜,“我何必要为了他坏了规矩。” 风雅嘿嘿直笑,“那你还是和我说说他是怎么得罪你了?约摸是你先扒了人家小孩的裤子,人家小孩才不得已动了手。” “扯淡。”言教主喝着茶,斜了风雅一眼。 风雅摊了摊手,言教主不想说她可问不出什么。 “把你脸上那□□撕了。”言教主越看着风雅的脸越觉得瘆的慌。 风雅动作一停,笑到,“你很在意?你难道不想问问为何我要冒充风雅,冒充你?” “我不想问,只是你需记着,如果你想当风雅,那就一直当下去。” 风雅是风雅阁阁主,未来还将是言教主的孪生妹妹。 “风雅不过一个名字,风雅阁呢?你也愿意给?”风雅笑问着,又像在刺探着什么。 “我给。” 这世间从来没有七星,只有风雅阁。统领风雅阁的一直都是言教主,“风雅”去金沙帮之前,那个无人得知相貌的风雅一直都是言教主。如今这个“风雅”要接手风雅阁,言教主也会给。 风雅仰头啊了一声,仿佛早有意料。 言教主蹙眉,“你不信?” 风雅笑,“风雅不过是一个名字,如今更是长着一张如言教主一般无二的脸。若我占着这张脸,以后你就不能是风雅。若我不占着这张脸,言大教主日后即便死了也可以活着。” 原本的风雅无人知其相貌,如今的风雅是众所周知的与言教主容貌一般无二的孪生妹妹。 “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终究有一日要恢复女儿身。”而风雅就是言教主的退路,一个名正言顺的退路。 风雅从下颚处开始扯开□□,滋滋的声音里,风雅的喉咙里发出嚯嚯的喑哑的低笑。面具下的皮肤干枯发黄,这个女人的眼窝深陷着,仿佛一瞬间老了三十岁。 成了枯颜魔女的模样。 枯颜魔女颜夕嚯嚯笑着,从房间里摸出自己的行头套上,“我去给你心心念念的那小孩治伤去咯。” 她的声音很老,像个老婆子。 言教主一把抓住了颜夕的手腕,“颜夕,我不是问这个。” 如今魔教被灭,时局动荡,多一个身份对言教主百利而无一害。颜夕是言教主的朋友,为挚友谋条后路乃是情理之中。 可言教主忽的感觉到了一丝恐慌,那种感觉从心里蔓延上来,像是要失去什么。 “五年前你救了我,如今我还你一个身份,自此两不相欠。” 言教主攥紧了颜夕的手腕,这是道别的话。让言教主的心蓦然揪紧了。 “你现在就回少白山。” 蒙住的青纱帐下依旧传来低笑,“你是在求我?” “若你有仇,我来替你报。离开这里。”言教主道。 “你是在求我?” 颜夕依旧重复着那样一句话。 言教主握住颜夕手腕的力道大了些,她琥珀色的瞳透着镇静,深深的盯着颜夕,逼迫与强制,“你是魔教之人就该听从教主之令。” “我雇人杀你已是叛教,你废了我一只手把我拉回来。可魔教已灭,守在你身边的不过一只疯子,两条狗,我为何不走?” 颜夕冷笑,抬手隔开言教主,反手便是一掌。 言教主早已抽身后撤。 颜夕道,“言教主莫不是以为救我一命,便要困我一辈子?” 言教主身子蓦然一怔,瞳色是颜夕一席青纱,疏疏寥寥,孑然一身。 她当她是朋友,从来都是。可她一向霸道,霸道得只讲自己的道理。 言教主不希望风雅来金沙帮,便是不希望颜夕来金沙帮。她从来没有这样执着,执着于控制一个人。 不论是颜夕的反抗,还是言教主自己的行为,都让言教主感觉糟糕透顶。 言教主抬起脸面,冷冽如同冰霜,她的声音刮在风里,沙沙作响。 “不,那不可能。你是你,我是我。” “那便多谢言教主放行。”颜夕拱手告别。 原本就谁也制不住谁。生死再多,都是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