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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定回到书房,见裴烬坐在红木雕三多纹翘头案后,眉眼低垂,不知在想什么。

“主子,事已办妥,汤知州已离开。”

裴烬低应了一声,抬头看向窗棂外,“玄凌,绥源神医找到了吗?”

守在门外的玄凌快步进来回禀,“尚在找,探子都说从未听过扬州有叫绥源的神医,属下已加派人手。”

裴烬拧起眉心,收回看窗外的视线,抬手翻看着放在案桌上的文书,左手拇指,赫然戴着一枚墨玉龙纹扳指。

若是他记忆未错,绥源神医这些时日便该回扬州了,再拖下去不知是否还来得及。

裴烬转着左手拇指上的扳指,沉声道:“派人去寺庙、道观询问,守在扬州附近有珍稀药材的村落,他是爱药之人,想必不会错过。”

早些找到绥源神医,便能多救一些百姓的性命,至今不足三月就要爆发的天花一疫,唯有绥源神医方有解救之法。

“是,”玄凌领命,却并未离开,继续道:“主子,属下在寻找神医途中,发觉扬州城里似乎有人在倒卖私盐。”

裴烬闻言眸色一沉,抬眼看向他,谈起国事,自带三分威仪,“竟有此事?”

在大豫,倒卖私盐是处以极刑的大罪,几十年前因一位官员贩卖私盐而影响了盐税,险些酿成大乱,倒卖私盐便是提也不能提起的禁忌,扬州城内居然有人敢冒死敛财。

玄凌抱拳颔首,“确有,只不过属下还未查实背后之人。”

裴烬语气极冷,“继续查,莫要打草惊蛇。”

“是,属下这就去办。”玄凌离开,方定守在书房门口,书房内安静下来。

裴烬眉峰凌厉,薄唇微抿,脑海中闪过许多片段,却一时抓不住,扬州倒卖私盐之人,前世并未听过。

他拿起案桌旁的一副画卷徐徐展开,画卷上的女子香腮玉容,盈盈浅笑,正是方才见着的云莺。

裴烬的指腹从她面上拂过,黑沉沉的眸中闪过一抹志在必得的阴鸷。

*

“姑娘、姑娘醒醒。”云莺听到银筝的呼喊,从睡梦中挣扎开双眼,便瞧见银筝忧心的面容,“姑娘可算醒了。”

“有何事?”云莺头有些疼,方才做了个噩梦,回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姑娘梦魇了,一直在说梦话呢,我怕你吓着,便唤醒你。”银筝可算是看出来方才那位客人有多难缠了,竟让云莺吓成这样。

云莺坐了起来,指腹揉了揉太阳穴,“头好疼。”

“可要唤大夫来瞧瞧?今个一早便说头疼,现下又疼,可别是出了什么毛病。”

“不必,你去泡盏酸枣仁茶来,我心口有些慌。”云莺读过几本医术,会些浅薄的医理,很少请大夫。

“是,我先伺候姑娘起身吧,方才云夫人派人来请,让你午歇醒了去见她。”

云莺心中一紧,喉咙干涩,皱起了眉头,“义母可有说何事?”

银筝取来衣裙,摇了摇头,“并未,只是姑娘拒绝那位贵客一万两黄金的事已传的沸沸扬扬。”

云莺未与她说方才的事,她还是在外头听见的,乍一听见,还以为自个耳朵坏了。

一万两黄金,足以买下整个云楼。

云莺咽了口口水,胸口不安的跳动,白嫩嫩的指尖攥紧了衾被,她怕极了,从未这样怕过。

富商银钱再多,她尚有拒绝的机会,可贵人若拿权势相逼,她如何能拒绝?

可她也晓得,再怕也得去一趟,义母必定等急了。

云莺洗漱完毕坐下梳妆,却在妆奁上瞧见一本话本子,上头写着《秦王录第二十八册》,她拿起一看,有些惊喜,“新的?”

“是啊,书铺一到便差人送来了,听说这本可精彩了,秦王殿下九死一生,已在赫冲一战中大胜,圣上大喜。”银筝笑看自家姑娘,说来也怪,云莺对旁的话本子无甚喜好,可偏偏对这本讲述了秦王征战西南的话本子格外喜爱。

“秦王殿下找到了?那可真是太好了。”云莺捧着话本子莞尔一笑,眉间郁气疏散,她取出妆奁内的第二十七册,书中写到秦王殿下在赫冲一战中下落不明,让她着实忧心了一回。

边疆之事,寻常百姓得知的唯一途径便是隔一些时日在府衙门前张贴的文书。

可云莺甚少出门,只偶然听旁人提起秦王十七岁便前往西南,戍守西疆,她那时便觉着秦王是个少年英雄。

而后在书铺中瞧见这话本子,掌柜的说是以秦王殿下征战西南为原型所写,书中尽显秦王殿下战功卓著,英姿勃发,云莺买了一册,之后便沉浸其中,本本不落。

虽也晓得话本子多有夸大其词,可她在心中悄然的便生长出了秦王殿下高大威严,俊美无双的模样,这么些年,仿佛秦王殿下不是高不可攀的存在,而是她牵肠挂肚之人。

看着秦王殿下历经九死一生,杀退敌兵,护卫大豫,其中精神着实令人敬佩,她虽也活的艰难,可本是位卑之人,要与这世道争一争,而秦王殿下生于万人之上却为了大豫百姓与阎王爷挣扎这条命,她身为大豫百姓,如何能不爱惜性命呢?

“姑娘尽可放心了,我还听说这次秦王大胜,圣上令其回京,要为他择选王妃。”

因着云莺关心秦王,银筝也多有打听,这位秦王殿下可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听说长相俊逸,器宇不凡,是个不可多得的美男子,且文武双全,也不怪云莺挂心,大豫上下钟情秦王殿下的女子数不胜数。

“那就是天家的事了,我们不必多置喙。”于云莺而言,秦王并不是她能遐想的人物,她也晓得,话本子里的秦王并非真正的秦王殿下,她只是活在话本子里,找寻一点寄托罢了。

梳妆完毕,云莺放下话本子,先去寻了义母。

云家就在云楼不远处的坊区,是个五进的大宅子,她以往常来。

沿着回廊往里走,来到了义母所居的德善堂,陈嬷嬷穿着墨绿色比甲,精神抖擞,“云莺姑娘来了。”

“见过陈嬷嬷,义母可有空见我?”云莺浅笑屈膝。

“正等你呢,快进去吧。”陈嬷嬷领着云莺进去,她与云莺熟识,倒也不摆那些架子。

云莺踏入里间,瞧见义母穿着秋色柿蒂纹交领袄裙坐在榉木六方桌前,梳着堕马髻,髻间只别了一只素银簪,低头翻看账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