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思凝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我之前说你适合去门派当金牌打手,绝对是看走了眼。你应该去占山为王,做一个凶悍强盗,劫富济贫。”
凤竹道:“我劫富就是了,为何要济贫?”
她说得太过正义凛然,以至于皇甫思凝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想了半天才道:“有人比你更需要钱财。”
凤竹道:“我也很需要。我身上一个铜板都没有。”
皇甫思凝想起绿酒之前的话,不禁捏了捏眉心,然后又顺道捏了捏凤竹的脸,道:“等我们回府之后,你的月例一定会补上。我刚刚说的拦路抢劫,可都是玩笑话,你可千万不要当真了,听到了没有?”
凤竹抿着唇,微一颔首。
皇甫思凝道:“怎么,我不让你去拦路抢钱,你倒不高兴了?”
凤竹委屈地点头。
皇甫思凝给了她一个爆栗。
赤肚子的道观十分显眼。哪怕出了这样的告状,照旧富贵堂皇,不肯少半分体面。若非今日有雨,想必定然车马如云,门庭若市。
长生延年。花团锦簇的四个字后,都是血淋淋的婴孩尸骸。
皇甫思凝和凤竹进入道观的时候,恰逢赤肚子亲自持伞,送客出门。
对方是个和他体态相仿,年龄接近的富商,容颜渥丹,大腹便便。两人一边低笑一边聊着:“吾兄弟二人,若有一日得道……”
皇甫思凝摇了摇头,这种人丧尽天良,贪得无厌,简直无药可救。她上前问道:“这位道长,我听说此地有凶愚之民,不念同类,以淫祀手法,欲通延寿之道,可是真的?”
赤肚子微微一怔。天色已黑,烟雨迷蒙,眼前俏生生地立着两个妙龄女子,其中一个没由来地就问了句——此情此景实在过于滑稽,教他忍俊不禁。他摆了摆手,道:“小娘子们,今日是我心情好,你们现在就滚,我可以不计较今日之事。”
富商斜乜了她们一眼,冷冷道:“多管什么屁事。”
皇甫思凝道:“是有还是没有?”
赤肚子哈哈一笑,道:“我等通天手段,岂是你这般凡俗污子可知的?”
朗朗乾坤,这便是承认了。
“损彼益己,物情同患,况于人乎?夫杀生求生,去生更远。”皇甫思凝目光悠长,“你这个妖道,活该天打五雷轰。”
赤肚子和富商同时变了脸色。赤肚子斥道:“你好大胆!”他眸光微动,比了几个隐晦手势。道观封门。
皇甫思凝道:“采生折割,乃是我方棫的十大罪之一。凡采生折割人者,凌迟处死,财产断付死者之家。妻、子及同居家口虽不知情,并流二千里安置。为从者斩。尔等可知罪?”
富商与赤肚子彼此对视,赤肚子大笑道:“我是不晓得你们从哪里的石头缝蹦出来的,居然敢大摇大摆过来,真是活得不耐烦了。正好,正好,”他看着她们二人娇美容色,眼里透过一丝淫邪,“我上次留下来的几个暖床丫头不小心给弄死了……”
皇甫思凝将道观内童子等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帘,微微一笑,道:“其实如果我是你们,就不会这样白费力气。”她叹了口气,“我们二人看样子既不疯也不傻,胆敢这么冲上你的老窝,自然是有所依凭。”
赤肚子轻蔑一笑,道:“还没给你点颜色,你就自己开起染坊来了。可笑,可笑!你想说什么?我们今日如果对你们不利,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皇甫思凝道:“我也希望我能这么说,不过我不太爱杀生,所以不愿意打诳语。这种威胁的话没有什么意思,‘如果’二字就更没情调了。至于太阳,实在是个好东西,不论是活人还是坟头,该照的都一样照着。”
她的话音刚落,凤竹拍了拍手掌。
最后一个小道士的身子软软躺倒。
环顾四周,这偌大道观,唯一还有命清醒的活物,就只有他们四人了。
凤竹回到皇甫思凝身后,继续隐没于黑暗之中。
赤肚子和富商打了个寒噤。第一次发现菩萨相也会比阿修罗更可怕。
风雨如晦,云层中有雷光闪耀,仿若天神威严凝视的眼。
这世上还有比凤竹更好看又好用的人吗?
没有。
皇甫思凝内心非常满意,朝他们二人伸出手,和蔼道:“二位,和我一起去官府自首,填了这个魔窟罢。说不定还能因此减刑,让妻儿们少流放几百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