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十六章 心愿(1 / 1)花田赋首页

朱樱每每想到此日此景,每每想到光明开朗如向阳花一般的周锦蘅,总会记起这一句“不公平”。  是的,这很不公平。  没有人问过他们想要什么,他们不要什么荣耀什么高位,只希望过太平安稳的日子,做自己喜欢的事,仅此而已。  世上的人有这么多,他们仅仅因为淌着无法选择的血,就必须抛开自己,不能再说自己想要什么,而不得不去做另一些事。  多不公平。  可是,每个人都在默默忍受,只有周锦蘅勇敢地、不计后果地说了出来。  水榭中的氛围有些僵冷,无人接话,只听水声一阵阵拍在脚下,叮咚作响。  周锦蘅摸了摸下巴,转身跑出栈桥。  “阿蘅……”朱樱回过神,尚未来得及追出去,周锦蘅手中提着竹篓,怀里抱着比胳膊还粗的藕并一坛酒,一路淋淋漓漓滴着水跑回水榭。  众人一脸古怪看着这个快乐的少女。  周锦蘅将竹篓放在案上,藕塞到朱樱手中,笑道:“我从府里偷偷拿了好刀鱼,还有这么大的藕,正好一起吃顿饭,就当做我给你们践行啊!”  她看到那苏图身边的竹篓,打开一看,欢喜得直蹦跶,“还有白虾和银鱼,摊在蛋饼里最好吃了!”  宁扶风忍俊不禁,“我常以为自己洒脱不羁,不想却还比不上这个小娘子。”  “诶?为什么比不上我?”周锦蘅支着面颊,不解,“论身世、本领,你们都比我厉害很多呀。”  “蘅妹妹。”乌莹柔和一笑,“可是你有我们都没有的东西。”  “什么东西?”周锦蘅上上下下将自己看了个遍,摇头道,“既没多长一条腿,也没多长一张嘴,我到底有什么啊?”  乌莹又一笑,抬手在她额角一点,“这是秘密。”  她从前还担心,周云钊是个心思深沉的,蔺氏是个圆滑的,天真快乐的周锦蘅在他们二人手中,将来终有一日落入黑暗时会多么痛苦?  可是,现在她想明白了,只要自己在发光,就算身处黑暗之中,也永远不会迷失自己的本心。  周锦蘅和他们都不同,因为她本身就在发光,她的快乐不会被外界影响。  “哎,你们一个个,都是什么表情嘛?”周锦蘅鼓起腮帮,挽起朱樱,“不理你们了,颜姐姐,你快给我做糖藕吃!颜姐姐做的糖藕最好吃了。”  “好。”朱樱展颜一笑,伸手拉了苏芥,“你也来。”  洗藕,切去藕节,将江米灌入空洞之中。再将方才切下的藕节盖回,以竹签戳住,放入糖水中煮。  糖藕做法虽简单,但糖的多少,煮的时间都极讲究,要煮出那种软糯中带脆,甜而不腻的感觉,非下苦功不可得。  乌莹与周锦蘅也挽起衣袖下厨。  乌莹取薄刃刮下刀鱼片,细细抽去鱼刺,将鱼片整齐地码在碟中,倒蜜酒与豉汁,放在锅上蒸熟。鱼片一蒸即罢,否则易老。  用厚棉布衬着取下小碟,乌莹又洗净莼菜,加入鸡汤慢炖。  周锦蘅打了两个蛋,在瓷碗里搅得飞快,大刀阔斧地去摊她心心念念的白虾银鱼鸡蛋饼。  不多时,热腾腾的饭菜摆上水榭。  夜幕降临,水榭四周竹帘卷起,水风习习,水中一弯上弦月,与天上的交相辉映,清辉流泻。  甜蜜的糖藕,金黄的蛋饼,鲜嫩的刀鱼片,还有软滑的莼菜,干香的胭脂鹅脯。好山,好水,好月,好酒,人团栾。  周锦蘅有些醉了,嘴里叼着半块糖藕,团在朱樱膝上,一手还要去够案上的酒盏。  “阿蘅,你看看你。”朱樱拿开酒盏,戳了戳她的脑门,“就你一人醉成这样,让大家笑话你。”  “哼。”周锦蘅翻了个身,将脸埋进朱樱怀里,撒娇道,“我才不管,这儿我最小,你们得让着我,不准笑话我!”  连王献都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这丫头的当真醉的狠了。”宁扶风含笑看着周锦蘅。  多有趣、多大胆的小姑娘,想不到那个阴恻恻的周云钊,竟会有如斯可爱的女儿。  “我 、我才没醉!”周锦蘅挣扎起身,走到水榭廊中望着始终那弯月,笑道,“我还会背先生教的书呢……桂、桂棹兮……兰桨,击、空明兮……溯、溯流光……”  那苏图及时起身,将险些一头栽进太湖捞月的周锦蘅拉了回来。  “诶,我听老人说……对月亮说心愿是极灵验的……”周锦蘅在廊中转了一圈,斜斜倚在那苏图身上,迷离的目光望着空中皎洁月色,“喂,你有什么心愿吗?”  那苏图将周锦蘅扶回水榭,仍交给朱樱照看,想了一想,轻声道:“我只愿,永远能像今日一般。”  朱樱抿唇一笑,“那苏图,阿蘅喝醉了,你也跟着她胡闹吗?”  “我没醉!我才没醉!”周锦蘅倚着朱樱,忽地向前一扑,扑在那苏图身上。  那苏图腾地涨红脸,又不好将周锦蘅推开,偏旁人都低头偷笑,无人帮他。  “我也有个心愿,你要听吗?”周锦蘅歪着头笑,自顾自地道,“喂,我喜欢你,你喜不喜欢我啊?你也喜欢我的话,我的心愿就成真了。”  乌莹觑着那苏图窘迫的模样,噗地笑出来。  她早发觉周锦蘅的心思了,否则那女孩何至于心心念念地跑到这儿来?只是她还真没料到,这女孩可爱到会将这话说出来。  朱樱正抿了一口茶尚未咽下,闻言一呛,伏在苏芥怀里直咳嗽。  宁扶风带着兄长似的笑容看着周锦蘅,王献则冷冷坐在一旁,脸上没什么表情,只眉头微舒。  周锦蘅还没闹够,缠着众人都说愿望。  “我希望你和阿雪能走到一起。”乌莹看着那苏图尴尬得面色,笑得促狭。  “那就先谢谢姐姐啦。”说周锦蘅醉了,她此时却像模像样地作了一礼,惹得众人又笑。  宁扶风握着巴乌,道:“今生若能走遍万里河山,一观大漠沧溟、林海天山,幸甚。”  “颜姐姐呢?”周锦蘅支着面颊,嘴角一个梨涡。  “我希望还能回来。”朱樱低眸,握着苏芥的手,续道,“和宣清一道,过平淡安稳的日子。”  苏芥道:“我也是。”  “哎呀,甜得我牙疼。”周锦蘅捂着腮帮,挤眉弄眼。  乌莹笑得直摇头,“小丫头,别耍嘴皮子逗你颜姐姐,若你真有胆儿,便去问王大人。”  王献始终没说过一句话,也几乎没笑过,与水榭中快乐的氛围,格格不入。  周锦蘅皱起眉,咬了咬唇,从朱樱膝上探过身子,看着王献:“大家都说了,王大人也说一个,才有意思嘛。”  王献一拧眉,正当众人以为他要拉下脸走人时,他开口了:“我只愿金瓯圆满,这盛世太平。”  夜风吹来,水上凉意侵肌,催人酒醒。  宁扶风起身,“时候不早了,我送这小姑娘回家去。诸位,告辞了,将来有缘再会。”  王献也起身,“明日平明时分的船,的确该歇下了。”  侍女引着他走出水榭,向客房去。  “那苏图,你也去歇下吧,我再坐一会儿子。”乌莹端坐水榭中,遥遥望着水中冷月。  “乌莹姐姐,我们也走了。”  朱樱才走出栈桥,脚下一踉跄,被苏芥接住。  苏芥拂开她鬓边微乱的发丝,露出她月色下如瓷的面颊,耳根处一抹酡红,“阿颜,你素不经酒,方才不忍拂那小姑娘的意思,略喝了些,现在可还撑得住?”  “没事,只是有些头晕。”朱樱挣了一下,发现挣不脱,又道,“脚下也没力气了。”  苏芥抱起她,低头蹭了蹭她的面颊,“这次就算了,往后不可再这样勉强。”  “嗯,放心。”朱樱靠在他胸前,微阖上眼,手中玩着他垂在肩头的发丝,“你还当我原来那样不懂事吗?”  夜风拂过,吹散酒气,月色清冷,湖边苇草摇曳,沙沙作响。  “宣清……”朱樱睡意朦胧,含糊问道,“你方才说的,是真心么?何必为了哄我开心……说违心的话?”  她知道,他心愿颇多,若要排下来,她定是最后一个。  但是无所谓,她很容易满足的,只要苏芥心中给她留着一个位子便够了。  客房亦是湖边水榭,筑在连绵苇草之间。  王献立在廊中,远远眺望浩渺太湖。  烟波渺渺,月色在湖面上舞动,似乎有千万轮弯月,游弋水底。  “想不到小草也有这等闲情雅趣赏月?”苏芥见了王献,难免刺他几句,以示友好。  王献瞥一眼朱樱,不客气地回敬道:“自不如你美人在怀惬意。”  “阿颜早已睡熟了。”苏芥摇头,侧身走进屋中,将朱樱放在床榻上。  朱樱睡得很熟,完全没被惊扰,侧过身,抱着一团被子,滚到一旁。  苏芥无奈笑着从她手中抢出被褥展开,细细替她掖好被角,摸了摸她的额头,“傻丫头,满脑子里想什么呢?没听过最好的东西要留到最后么?”  不处理完其他杂事,他怎能安心与她一道过那平淡安稳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