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汤思退确实想不明白,按理说,即便是下旨辛次膺判火器监,还没到任便有转圜余地。尤其面圣时,或许有改观机会。但从驿馆传来消息,辛次膺丝毫没有动静,去搞串联。
汤思退大感意外,何时主战派如此好相与了?
严格来说,汤思退和秦桧等人求和派不同,他是主张和平,非是畏惧金人。
秦桧病危时,召见他和董德元,嘱咐后事,各赠黄金千两。他说“虑其经我期其死”,不敢接受。宋高宗闻知,以为不是秦桧朋党,升任同知枢密院事。
汤思退也有苦衷,他聪明好学,为官清廉,办事谨慎。但主张议和、割让疆土、排斥张浚几件事,让他彻底站到主战派、清流对面。
国朝冗兵、冗官、冗费,虽不如南渡前,但是依旧占据大量财政支出。并且战事一打再打,受伤的永远是百姓。与金国战争二十余年,并未恢复旧山河。
眼见金人势大,与其黎民受苦,不如效法澶渊之盟,给国朝休养生息之机,给黎民安定局面。
主战派和清流,整日里叫嚣着北伐,却不看民众已背负巨大的税赋,当真要压迫到卖儿鬻女地步?
站在文官队列的最前面,汤思退抱着笏板,闭目养神,等着朝堂之上可能发生的狂风暴雨。
一段标准的朝会走过,赵构缓缓走出,安坐本位,群臣朝拜。
赵构看着朝堂上如同韭菜一般换了一茬又一茬的百官,心里没来由有些厌烦。
他曾是只身入金营的康王,彼时少年英气,一往无前。即便二帝北狩,也曾想要恢复太祖荣光,甚至实现未竟事业。
然而随着泥马南渡,泛舟海上,失了锐气不说,更是失掉生育能力。若非如此,也不需过继太祖系后代为子。
和秦桧斗二十年,和金人斗三十年,一时间,竟有些心灰意冷。
朝会依然如故,没有半分惊喜。入京的朝官谢恩,乞骸骨的出来谢表。重头戏在于结束后的小会议。
垂拱殿中,火药味已然浓厚起来。
眼下最为重要之事,一是显仁皇太后韦氏身后事,一个便是金兵可能南下的应对之策。
前者依礼制,按部就班进行即可。后者不同,正是两派矛盾中心。
与往常不同,此次不但有宰执们参会,还有刚回来的辛次膺,无它,火器监是新生事物,关系到钱财花费还有防御事宜。
陈康伯首先发难,“陛下,淮河流域、长江天险乃是国朝最大倚仗,务必要加强防御,趁时间充足,先行调兵谴将是为正理!不然,一旦金人突破,地势一马平川,则天下危矣。”
赵构惯例没有做出反馈,目光转向汤思退,后者心领神会,上前一步,“陛下,眼前不过是镜花水月,金人与我有盟约。若是破盟在先,必遭天谴。再以我大宋精兵强将出战,必能却敌于淮河一线。昔日大散关、和尚原之战犹在,金人能奈我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