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冲还是忍不住道:“先生所做之事,立在千秋,功在后世。只是眼下北方数省时常战乱,只怕要推广这些新作物很难。”的确,农人向来守旧,甚至到了后世现代都是如此,后世农村里,村干部推广一些新作物,带着村民致富奔小康,那也是要磨破嘴皮子,还要村干部带头试种成功后,村民们才会改种其他作物。试想后世党组织那般强悍的组织、动员能力,都要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能推广一种新作物,现下明末这种政令不出县城的时代,又逢战乱,想要推广土豆、甘薯取代传统农作物是多么的难。
徐光启微微一笑道:“事在人为嘛,老夫打算在此地多逗留些时日,将两种作物秉性摸熟之后,先引回老家松江府栽种,得了收成后,在往其他地方推广。事总要有人来做,纵算千难万难,只要肯做,终有一天能得大成。”
郑冲沉默了片刻后,又问道:“先生,朝堂之上,若是能多几个像你这般的人,大明朝或许也不至于落到如今这个地步。如今朝堂上诸公,标榜什么众正盈朝,却连革新的勇气也无,整天便只是耍嘴皮子,却无人肯做些实事,真教人沮丧。”
徐光启正整理文稿,听了这话停下来,叹口气道:“博文切莫灰心,朝堂之事,纷繁复杂,革新朝政,可不是像我们推广农事这般容易,那更是万难之事。你没在朝堂,不知其中牵连甚广。”
郑冲忍不住问道:“先生,如今朝廷上诸公,都不能拧成一股绳,力朝一处使,整天只顾党争,让天下军民百姓如何自处?大明朝还有希望么?先生以为革新农事便可救下大明,殊不知大明之祸不在其他,而在朝堂之上啊。”郑冲忍不住将困扰自己的迷茫说了出来,说了之后才有些后悔了。
徐光启愣住了,沈崇阳和施福都愣住了,这话有些过了。徐光启当下轻咳一声道:“博文,老夫为官数十年,也知如今官场黑暗,但老夫总觉得,其力可为者,当自为之。有多大能力,便有多大责任,老夫自问不是张居正这般强臣,也只能退而求其次,做好自己能做之事而已。”
郑冲听了之后,心头反复转过徐光启的话,有多大能力,便有多大责任,做好自己能做之事。
徐光启又道:“如今乱世,大明若能有好似张居正这般人物出现,或能破而后立,涤荡朝堂,匡扶社稷,中兴大明吧。”
破而后立,这四个字好似一盏明灯,点亮了郑冲眼前的昏暗迷茫,让他看到了希望。是啊,这大明朝廷已经如此腐朽了,郑冲可没兴趣做李鸿章式的裱糊匠,破而后立,对的,就是破之而后立!
当下郑冲朝徐光启恭恭敬敬一礼道:“小子适才出言无状,冲撞了先生,还请先生恕罪。多谢先生一言点醒梦中人,郑冲明白该如何做了。”
徐光启笑着扶起郑冲道:“且休这般说,能为博文解惑,也算老夫还有些用。”
天亮之后,黄庆云前来请几人去用早饭,饭后徐光启毫无倦意,兴致冲冲的便想去田地里实地看看土豆、甘薯收成,而黄家有不少自家的田地中都种了土豆与甘薯,当下便由黄庆云、沈崇阳陪徐光启去田地里实地查看。
而郑冲这里徐光启却没要他再跟去,徐光启道:“博文昨日本该归家的,却陪老夫熬了一宿,今天便不必跟去了。待得过几日,老夫再来府上叨扰。”
徐光启还是很明事理,郑冲昨天归家来,连家门都没进,昨夜也没回郑家,今天也不便再让人家陪着,于是这般说了。
当下郑冲也不推辞,便道:“徐老先生所做之事,乃是惠及后世万民之事,但有差遣,小子定当全力奉陪。几天后还望老先生一定如约前来我家中,小子也好略进地主之谊。”
徐光启呵呵笑着应了,当下郑冲便即拜辞徐光启与黄氏众人,便与施福往郑家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