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鼎强走的时候,唐建华还没有回来,坐在野猪塘的大石头上,西山只剩下了一片黑,天边于是就只有了一层淡淡的蓝韵,这时候的天空很低,大概伸手就可以触摸得到。
他为什么来?唐建华明白的,他的话本就不多,所以大多数时候他会选择沉默,沉默的人往往会被当作好欺负,很多年后唐建华或许会后悔,如果再勇敢一些就好了。
如果什么就好了,这是小学造句常用的句式,对于六七岁的小学生来说需要想很久,对于唐建华这样的成年人来说却需要几十年。
他回来时已经亮起了灯,王淑华为他煮了一碗面,撒上辣椒粉,切了一截香肠,铺上一层嫩绿的豌豆芽。
唐建华端起碗,吹开碗沿的汤汁,“你借了多少?”
他的话没有多余的情绪,,其实跟以往一样。
“三十。”
这是王淑华的回答,这时候唐建华在想,三十块可以做什么呢?可以买一百斤大米,可以买三百斤木炭,两百斤煤,还可以让唐楠上一年初三。
然后就是沉默,唐建华一语不发地吃完了一大碗面,喝干了汤,随后起身,踱步,坐在门槛上抽烟,看着柿子树上寥寥无几的果子,僵硬着的脸庞逐渐地冷峻下来。烟头在他的脚底下熄灭,最后一口烟圈吐出来,某一刻看过去他的脸是模糊的,包括那双看不出情绪的眼。
日子一天天过,马东山在唐家待了一个星期,唐建华送回了思南之后,又开始了单调而枯燥的生活。
或许对唐建华这样的人来说,生活根本就没有乐趣,也谈不上乐趣。
唐北就是在那个冬天降临唐家这个大家庭当中来的,跟着她一起来到这个世界的,是比她小一天的小叔叔,唐建证。用唐山震的话来说,这个小生命见证了清溪十年不遇的大雪。
雪是白的,雪是软的。
这是唐尧所幻想的雪的模样,当他看着漫天飞雪席卷整个大地的时候,忽然间想要张开双臂,哪怕什么也无法拥抱,他压抑着想要吼出来的冲动,就这么怔怔地望着天地一色的白。枯松老柏挂满了白雪,他站在院坝的中央,仰头看着密密麻麻的天空,一粒雪花落在他的笔尖,那种独属于他的冰凉被体温所融化,消融在炙热跳动着的心脏里,唐尧永远都会记得这一幕。
婴儿的啼哭声撕碎了飞雪,天地间卷起一阵狂风,枝桠上的积雪簌簌坠落,噗的一声落在地上,淹没了带泥的脚印。
唐尧看着那张皱巴巴的小脸,伸出微凉的手去触摸新的体温,这个名叫唐北的女孩儿冲他露出了一个笑脸。他小心翼翼地收回手,把小妹还给床上的王淑华,转身的时候刹那间泪如雨下。
对于唐尧来说,这是另一种爱。
一种可以保护的爱,忽然间就像是成为了某个人的英雄,不顾一切地为她挡开所有的罪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