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风在屋顶卷起,门口驻守的羽卫站得笔挺,似乎丝毫不被这嘶嚎的风影响。丞府的屋顶潜伏着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落在院落之后,便推开了书房的门。
正在窗台榻上泡茶的丞鹤,放下了手中的茶盏,连头也抬,又给来人冲了一壶茶:“你来了。”
“父亲。”丞沅拉下黑色的面罩,露出一张少年嚣张的眉眼,只是那眼窝下一圈青色,看来这几夜一直没睡好。他走到榻上,盘腿坐在父亲的对面。
“年轻人就是稳不住,你去找君皇求情了吧?”丞鹤示意他喝茶。
“抱歉,父亲我…..”丞沅抓紧了衣襟,咬住下唇。
“此事来势汹汹,对方有备而来,且证据确凿,你最好置身事外,能不管,就不管。”
“可是!”丞沅还要说话,还是愤恨地低下了头。
丞鹤仍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端起茶杯,缓缓道:“古往今来,有权之士,谁不买官卖官,君皇难道之前不知道吗?”
“父亲的意思是….”丞沅坐直了身子。
“沅儿,你在朝中也有些时日了,应当清楚,这天下杀伐,都在一人一念之间,君皇觉得你有罪,你便有罪,他觉得你无罪,你就是无辜的。现在君皇想借我的手,来为他人立威,你能跟他对着干吗?”
“立威?君皇想为谁立威?”丞沅眉头皱得更紧了。
“这么多年,君皇迟迟不立神子的原因是什么?”丞鹤对比起丞沅的焦躁,整个人显得很轻松。此刻又给自己斟了杯茶。
羽公主十五掌权,这么多年来一直在朝中管理朝政。虽无大功,但也没有大过。按理说羽公主是长子,又效力朝堂多年,十八那年就该立为神子了。可这事朝中提了又提,君皇总是打着哈哈过去。
丞沅不是没有想过,君皇不想立羽公主,可既然不想立,又为何给她那么多实权?若给了实权,又为何不给她做神子?不就是一个名字的问题,如今羽公主做的事情,又和神子有何不同?
朝中早有人默认羽公主是神子,势力也就最旺。
丞鹤光是看丞沅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冷哼一声,不由得感叹道:“你还是不懂我们这位君皇的心。我们这位君皇,平生没有什么爱好,就是喜欢修仙炼丹,若有人帮他做君皇,他是巴不得。只是羽公主…..始终很微妙。”
说到这里,丞沅恍然大悟。从前就听说,羽公主并非前君后亲生的,而是九宫卑贱宫女所出,但因为君皇始终没有子嗣,才带在膝下。但这话,丞沅是不敢直接说的,只道:“父亲的意思是…..君皇不喜欢羽公主的出身?”
“这算是其一。其二,你可知道明珠楼纵火事件?”丞鹤看他一脸苍白,便知道他是早就有所知晓,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道:“神子继位,将来必然是要做君皇的。而我们现在这位君皇就会成为太上皇,太上皇没有实际权力,若他的继任者太过偏激,也是很头疼的。”
“其实这件事,我始终不懂羽公主是何意。不过三百秀女而已,自从佳美人去世也有十年了,让君皇开心一下不好吗?羽公主真的有必要做到这一步吗?那可是三百条人命啊!”丞沅心底不忍,不觉语气里居然有了一丝愤怒。
丞鹤知道他的儿子有时候还是很心软的,也没有苛责他,只道:“君皇用羽公主,是因为她好用。现在看她不好用了,自然就要选另外的人来用了。”
“父亲觉得君皇想立煌公主?”丞沅此刻更惊讶了。且不说这个煌公主如何大胆地在街头卖艺,自从她以病重的理由被迁宫,便很少涉及朝事。这个时候来立煌公主,未免太费劲。她没有党羽,没有人脉,如何得以在朝中立足?
丞沅忽然明白了。正是因为没有党羽,君皇才要为她立威。
只有通过这件事,唐思煌和君皇联手,才能压下日益壮大的羽公主和丞鹤的同盟,在朝廷中安插自己的人马,为唐思煌为做神子做准备。
“看来,君皇是要煌公主来处理这次的事情了。”丞沅点点头。
“君皇看中煌公主,要为她立威,就给他立吧。就算真的查证我卖官又如何呢?朝中那么多人,他们真的能一个个杀干净吗?对我,最多也就威吓一下罢了。我倒是不担心这个。”丞鹤交代道:“树大招风,正好趁着这次机会,叫羽公主整理一下党羽,这件事煌公主想怎么做就让她放手去做,等风头过去了,我们只要找人保住重要的那几个人就好了。”
“是。”丞沅得了指令,心下不由得思索起来:这件事虽然说是君皇和唐思煌联手,但在这件事里唐思煌做了什么?做了多少?或者说,告发和她有没有关系,就很值得推敲了。
丞鹤听了他的忧虑,摇了摇头:“多少脱不了干系。你别看这个煌公主素日里病恹恹的样子,这些年她可没闲着,宫中其实也有不少人是拥护她的。”
丞鹤放下茶杯,瓷器和木桌扣出坚实的声响。
“这位煌公主不是鸟,而是大鹏。一旦大风来临,届时迎风直上,必然扶摇直上九万里。如果不能在她飞起之前,斩断她的翅膀,等她登顶之时,才是丞府的灭顶之时。”
丞沅抓着茶杯的手一抖,茶水溅了一手。
那边,唐思煌睡不着。倒不是床不够软,实在是——
侧身,白沧只穿了贴身的中衣,躺在她身旁,一双淡蓝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配着他那张出尘的脸,看着就一身燥热。
“我说你,就不能滚回你房间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