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覃内,掌管军部的是武德将军方麒麟。随着先皇南征北战,战功赫赫,在朝中有很重的威信。长公主当时请吃饭的人就是他驻守疆野的二儿子。
方麒麟下朝之后唯一的乐趣就是去茶楼听书。如往常一般,他正靠在软塌上,边喝着茶,边眯着眼睛听着楼下的戏文。
讲的正是大覃先祖如何开拓蛮荒,带领十万大军自立国土的故事。
正听得高兴,一白衣翩翩的少年拉开卷帘,走进了包厢。方麒麟感到有点奇怪,他的包厢都是特定的,不容外人进入,这少年一路走来,居然没人拦住他?
待他直起身子,便认出了那张脸。
女扮男装的唐思煌。
那也就难怪了。他带的都是贴身侍卫,说起来都与这二公主有过几面之缘。想来她硬要闯,他们也拦不住。就是认出了,方麒麟也不坐起来,仍是懒懒地靠在软塌上:“二公主安。原谅臣腿脚不便,就不起来给您请安了?”
“无妨。”唐思煌知道他的脾气,就是君皇在这里,他不想跪也拿他没办法的。毕竟是上一辈跟下来的武将,跟传家宝差不多,都惹不起。
“二公主这两天很得意啊。”方麒麟从来不喜欢这个佳美人的女儿。从小就没体统惯了,赶出宫闱后更好,直接在街上抛头露面,实在丢尽王家颜面。
唐思煌假装听不懂他语气后面带刺的意思,仍是宽和地笑笑:“还好还好。”
“今早君皇还提出要叫二公主迁宫回九歌台,风水轮流转啊,看来二公主很快就要位及神子了。”方麒麟抖了抖身上的衣服,一摆手身边的婢女都自觉地退了出去。
昏暗的包厢里,只剩下唐思煌和方麒麟两人。
“不知二公主来找臣,有何贵干啊?”方麒麟仍是漫不经心的语气,丝毫不把唐思煌放在眼里。
“也没有什么,就是忽然想起一件往事,觉得有趣,想找方大人聊聊罢了。”唐思煌拿着烛棍拨了拨灯芯,灯影摇晃,气氛有点沉闷。
“哦?臣洗耳恭听。”方麒麟侧着身子,很期待这个小丫头能说出什么事情。
“也没什么,方大人听来解解闷吧。佳美人是被毒死的。”
“…..哦?”方麒麟微微睁开一只眼睛。
“方大人不必装了,我相信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但若说谁知情,是少不了方大人的。”唐思煌放下手中的烛棍,懒懒靠在靠椅上。
“是吗?”方麒麟坐直了身子,面上不露神色,手指却不耐烦地摩挲起来。
“佳美人死,肯定要有人来负责,可当年君皇终究没有追究。若说全是当年我极力劝谏,似乎太自满了。我更相信另外一个可能性。”
“公主有什么话就直说。”方麒麟发白的头发在昏暗的灯下愈显花白,这些年他老了,但眼睛里刻着的杀气却丝毫不减。若是盯着一个人足以叫人胆寒,唐思煌却丝毫不为所动。
“君皇杀不了下毒酒的人。”
“天下怎么会有君皇杀不了的人?”
“有的。比如这个人是三朝军部重臣。这个人手握军权。而这个人的儿子,又刚好驻守边疆,立下赫赫战功。”
方麒麟哼笑一声:“公主是在怀疑臣?”
“不,我不是在怀疑您。我认为就是您。”
“二公主,你的想象力很丰富。”方麒麟脸上没了表情,显得很冷淡。
唐思煌仍自顾自地说下去:“君皇心里很清楚,杀了你虽然足以泄愤,可是很难保证你不会自拥为王。不要说方二公子坐拥重兵,朝中武官都是您的学生,您就算不造反,一呼之下,君皇只怕更难下台。”
“公主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方家三代为国驻守国土,你侮辱我杀妖女也罢,我方家世代英明岂容得你玷污!”方麒麟的茶杯被摔碎在地上,若是平常人被他瞪一眼,只怕尿都被吓出来。
“嗯,方家世代为臣,我也相信你是不想反的。”唐思煌一点也不怕他骇人的气势,连眼睫毛都没眨一下。拿过一旁的茶壶,重新沏茶,热水倒入茶杯中,水汽在眼前雾开:“我这个人呢,有一个很不好的坏习惯,就是见不得别人用完就丢,别人不管丢了什么,我都要捡回来。”
方麒麟瞪着她。
“当年您派去九歌台的宫女老了,记忆力却很好,她托我带大人问好。”唐思煌将泡好的新茶推到方麒麟的桌上,脸上笑意分毫不减。“大人,喝茶。”
室内寂静。双目对望中,久久没有人说话。方麒麟戎马多年,腰间总有配剑,此刻手已然轻轻地盘在了剑柄上。
唐思煌当然注意到了他细小的动作,硬是沉住气,一句话都不说。
半晌,方麒麟松开剑,大声笑道:“哈哈哈,你吓我?若你手里有这个人,十年前你不告发我?今天你随便找个人来,谁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