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腊月,便距离与爹娘约好的一年之期不远了。
唐琬虽心中惆怅不甘,但信守承诺,主动去了一封家书到京。唐荣回信中只嘱托天寒地冻,路上仔细别受凉。唐瑜来年还须回来,唐琬却是要留在京中了。兄妹俩收拾了行囊,待过几日上路,赶在官府封路之前,抵达京城。
离别在即,唐琬自然不舍,这一回去,也不知再见于家叔婶是何时,不免红了眼睛。叔婶待她甚好,宛如亲女。
书院中亦结交过几个气味相投的好友,他们听说唐琬来年不再回来,凑了份子钱买下一方珍品墨砚,权当饯行。
唐琬最为不舍的,却是要与于又灵分别。
一年中一切犹历历在目,唐琬却还有个地方想去的,把自己包严实了,又去了于又灵院中,道是要于又灵作陪,陪她去一个地方。
夏菊帮着于又灵穿戴整齐,正要出门,唐琬却看了一眼于又灵道:“夏菊,换一件厚些的袄子,这也偏单薄了些。”
夏菊闻声而去,取了一件狐绒给于又灵换上,又加上一件斗篷。于又灵看着那件价值百金的狐绒,不禁要想,若是彩莲看了,又要骂“她”朱门酒肉了。
满意了,夏菊便要跟上,唐琬又道:“夏菊你就别跟着了,我有些话,要与阿灵单独说的。”
冬桃也不曾跟着。
一旁张嬷嬷闻听这话,顿时不满,正要开口,于又灵已拢了拢斗篷,一脚迈了出去,道:“咱们走吧。”
张嬷嬷犹不放心,防贼似的看了唐琬一眼,心道赶紧禀报夫人去。
前日里已下过头一场雪,眼下一眼望之,目之所及只有皑皑白雪,以及万点白中一点儿绿。只几棵稀疏的松柏在外院道上傲然挺立。
唐琬领着于又灵,走至一驾早已停好在外院与书院交界地方的平头小车,车前没有车夫,只有一匹不住呵出白气的马儿以前蹄不断蹭着地里的雪。
于又灵看她:“去哪儿?”
“雨花阁。”
于又灵坐进车里,唐琬自个儿坐到了车夫的位置,拉动缰绳,马车滚滚而动。
故地重游,小巷子多了几分萧瑟之意,路上偶有几个行人匆忙来去,留下小巷子里脚印三两串。
雨花阁正门那株桃树,早已凋零,枝头空洞无一物,再没有花叶可以落下,真是人是物非。
进得店中,一年之前的那个掌柜的并不在,却是另一个小厮模样的人正捧着个手炉一边看书。并不抬头去招呼进门的客人。店里偶有稀疏的走动声,几个包裹严实书生模样的人静静翻阅架上的书册。
唐琬领着于又灵照着印象一路往里走,好半天,才走到一处。
“一年前,我站这儿,在想,楼梯往上是用来做什么的。”
牡丹纹样雕纹的扶手,上面仍是挂着那块上书“来客止步”四字的半旧木牌。唐琬与于又灵道,这是她初来松山时,跟哥哥一起来到雨花阁时的情景。
“也算是一桩憾事吧。”不等于又灵说话,唐琬又牵起于又灵的手,将“她”带到一个书架跟前,又道:“那时我曾在此处装作翻看一本不知是什么的书,其实却是在偷看另一边的某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