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车进入安平镇,包了铁的车轱辘发出哒哒哒清脆的声音运转平滑行驶在小路上颠簸的感觉很轻一路回家,三娘不是靠在车上就是放松了手脚半躺着,自家的车根本就不用拘束,想怎么来就怎么来,什么舒服就做什么。
车里准备了茶水和点心茶是红茶点心是红豆糕都是三娘的口味。还有三娘在家时看了一半的书,她拿起书翻了一下,夹在书里面的书签差点儿掉了出来,三娘连忙塞塞好,这可是她央着先生给做的小书签。
先生寥寥几笔就勾画出了人物肖像,是比照着三娘的侧脸画的,神韵上却有一点点不同眉毛上扬、眼角微尖、嘴角边有一颗小痣这是三娘的胞妹啊从小到大没怎么分开过,各自有了工作一个在城北一个在城南但每逢周末还要排除万难相聚。
现在,隔着的不是城市的距离,是漫长的岁月是不同的历史走向三娘看着书签微微愣了一下缓缓合上书,遮住了书签。
安平镇不大,进去镇子不需要花多少时间就看到了樱桃树,树上果实累累,成熟的比吃的快,三娘都来不及把它们做成好吃的。
咕噜咕噜的车轮滚动声音中,赵家小院门口停了一辆牛车,车帘被掀开,跳下了一个身姿轻盈的女子,穿着白色为底、衣服下片有靛蓝色小碎花的交领半袖衫,下着靛蓝色宽松裤,她乌鸦的发丝在脑后简单地挽了一个螺髻,插着一个朴实无华的银发簪,耳畔戴着银色的小圆环,看着简单,实则是用几股银丝拧成一股的,犹如弯曲的麦穗,这就是乍看质朴实则精致,是花了心思的饰品。
女子手上拿着幂篱和书,赫然就是三娘,她跳下车就往小院里面走,她的身后田一没有跟着进去,而是准备领着小南乔和田氏去找县衙里找石县令。
田一,“娘子心善,给你们自由身,我现在送你们去见本地知县石县令,他会妥善安置好你们,以后是回到原籍还是去往别的地方,就要看你们自己的意愿了。”
小南乔紧张地抓着自己的衣服下摆,不知道等着自己的未来是什么样子,女主人看起来又和善又漂亮,应该不会太难为人吧什么?走过来的小哥说自己能够得到自由身?刚刚拥有了名字和觉得即将拥有稳定生活的小南乔茫然地看着说话的小哥,“我、我不留在这里?”
田一点头,娘子明确地说不留外人在家里,他对小南乔的戒备就少了许多,笑着说:“对啊,娘子让你们当自由民,削去奴藉,多好的事儿。”
一直忍着泪水没哭的小南乔此时此刻哭了起来,拼命摇着头,“不,不不,不”和心中期待的落差太大了,她接受不了,只能够重复这个字。
田一拧眉,“这是好事儿,你有什么不乐意的,娘子还”
小南乔突然绕过三娘朝着院子里冲了过去,田一下意识往旁边抓了过去,指尖将将擦过对方的衣服,竟然没有抓住!这小丫头的反应和速度挺快的啊!
“娘子。”小南乔着急而哀求地喊着。
已经走进家门的三娘转身,疑惑地看着冲过来的小南乔,“怎么哭了?”
小南乔跪在三娘的跟前,仰头祈求着:“娘子,留下我吧。”
三娘愣了愣,自由民不好吗,为什么上赶着当奴仆?她弯腰摸了摸小南乔的脑袋,柔声说:“别害怕,石县令为官清正、为人急公好义,是一个好官一个好人,我家先生与石县令是朋友,我会让田一与石县令说,把你安置在善堂里,你可以在那儿做事,等稳定下来想家了,可以回去看看,也可以一直留在善堂照照顾孤寡,等你长大了,里面的老人说不定还会给你说个亲,彻底在安平镇安家落户。傻孩子,在那儿比在我身边强。”三娘自认为不够善良,她自私地只想守护好自己的小家,不想给这个家添加任何麻烦,小麻烦也不行,先生的安全最重要。
小南乔开始磕头,“娘子,我是被爷奶卖了的,我爹妈就看着我被卖掉,是被卖去脏地儿,我逃了出去,又被巧大郎哄骗着跟他来到了这儿,我已经没有家了。娘子,你给了我名字,就是我的恩人,我这条命就是你的,我什么都能够干,别赶我走。”
“别这样,去善堂比在我家当佣人好得多。”
小南乔脱口而出,“善堂里也有人贩子,我就是在善堂里遇见的巧大郎。”
本朝的善堂是延续自前朝的制度,康雍帝要求大到都城、小到县镇都要设置善堂,安置城中的孤寡,给幼儿以家、给老人以终。康雍帝时期,国家昌盛繁荣,善堂有朝廷补贴,是非常好的去处,只是时移世易,到了本朝善堂的意义不断变质,有些地方已经彻底撤销了善堂,有些地方名存实亡,但安平镇的不同,石县令治下,善堂依旧保持着纯粹的作用,就是收纳孤寡老人,无子的家庭可以去、无家的寡妇可以暂时安置等待出嫁、老人有家可以养老送终三娘知道,安平镇的善堂里还有着先生的心意,于是她会往善堂捐米浪肉食。
三娘无奈地摇摇头,“安平镇的善堂和别的地方不一样,你去了能够有个好的前程。”
小南乔还要说什么,被田一扯着后颈拉了起来,他手法巧妙,抓着后颈上一块软肉,小南乔就暂时没办法发出太大的声音。
田一皮笑肉不笑地瞥了小南乔一眼,这人怎么不分好赖,娘子给了那么好的去处还一再拒绝!
“娘子,我送他们去。”
三娘点点头,“嗯,去吧,别动粗,好好安置她们。”她带出来的,总要给个好去处。
田一说:“知道了娘子,你放心,我肯定把她们交到石县令的手上。”
话音刚落,刚才还看着本分老实的田氏走进了院子,在小南乔的身边跪下,以头点地,忽然泣不成声。
三娘:“”别这样吧,她小的还没有说服,大的又来了,做人太失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