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局势动荡不安,自几年前朝廷南迁后争权夺利的几大势力彻底撕掉粉饰太平的遮羞布暴露出了自己的野心他们有做牛马生意起家的令狐家、有树大根深的世家司马氏、有揭竿而起的草根王氏、有唐末迁出草原的乞于氏,还有镇守边陲的秦王一系这五个势力占据了长江以北的大多数领土,互相倾轧的同时阻止不断扰边的异族深入华夏腹地。
五大势力下又有无数小的势力出现,都难成气候,在庞然大物跟前不过是乌合之众。
五大势力彼此合作又各有摩擦这一年来始终保持着微妙的平衡但所有人都知道平衡是虚假的随时都可能被打破,哪一方势力会倒下又有谁会得利,永远是天意难测。
他们中,令狐氏实力最弱,但与草原各部的联系错综复杂,被北方许多读书人指着骂墙头草、数典忘宗、不是个东西,随时会向外族倒戈而秦王势力最大也最神秘自杭城那位登基之后秦王几乎没有在外人面前出现过。
秦王一系也是抵抗外族侵入中原的主力但秦王说到底还是大齐朝的王爷,哪怕兄弟间龌蹉不断可是一笔写不出两个赵字归根究底还是要归顺朝廷的,这是很多人的想法。
令狐越身为令狐家的嫡子长孙,一出生就拥有了比普通人高得多的起点他只要聪明些,就能够拥有远大前程。如果他再有足够的魄力、智谋和权衡利弊的能力,再搭配上足够的野心,日后问鼎宝座不是不可能。
但令狐越没有这些,不,应该说他拥有的能力和竞争者不相上下,他除了令狐家嫡子长孙的身份,没法用个人实力和魅力使自己脱颖而出。
这回他求到赵先生这里,是因为半月前有一批他负责押送的粮草辎重落到了司马氏的手上。这件事情还压着没有太多人知道,令狐越必须在事态严重前想出对策。
才思枯竭、无能为力之下,犹如热锅上的蚂蚁的令狐越得到了赵北晟的消息,第一次,他让属下高虎来请。高虎无功而返,令狐越深知自己鲁莽了,对待这位,他怎么能够就派一个手下,于是这次他亲自来了。
再一次被拒绝的令狐越看着先生,心中绝望与放下尊严的愤怒交织着,让他的眼神有些无措的茫然,他颓然地把祈求的话给咽了回去。
心中又一次把司马氏拉出来抽打!司马氏传承至今已经有七百多年,前朝就是顶尖的世家,家族中有好几人位列三公,到了本朝更是辅佐太宗打下了大齐江上,立下了赫赫战功,有国公爵位。司马氏没有跟着杭城那位过江南渡、沉醉在纸醉金迷之中,就是看不惯杭城那位的做派,索性自立山头。
令狐越押送的粮草辎重被司马氏劫走,纯属是令狐越太轻敌。两家的大家长互别苗头,陈兵于白杨镇,每天有人阵前喊话、挑衅,已经有一个月之久,却迟迟不开战,聪明人都知道里面的猫腻,他们不愿意打。但劫走了粮草就不一样了,无论是真的司马氏抢走的还是假的司马氏抢走的,都令令狐家的颜面不在,这要是还不开战,令狐家的声明大跌、威望锐减,可就很难服众了。
令狐越今天来就是请先生出手,帮他化解这场危局。
只是赵先生软硬不吃,好赖不要,威逼抱歉,此人实力深不可测利诱抱歉,视金钱如粪土。令狐越失去了一贯的风度,紧握着拳头看着先生,他呼吸有些急促,脑海中各种想法不断涌现!
父亲失望的眼神、母亲低声的哭诉、庶出兄弟的幸灾乐祸令狐越双目赤红,定定地看着先生似对方与自己有着血海深仇,他往前迈了一步,脚下非常用力,脚下的青石好像是承受不住他的尊严变得脆弱不堪,抬起脚就会有一个深深的烙印他又往前走了一步,同样沉重。
耳边好像有喵喵叫,令狐越没有在意,有外人在他也顾不上了
“请先生救我。”他,令狐越,放下了男儿的自尊跪下了。而他身后,一串串脚印就是他今天为了家族、为了前程,放下自尊、忍辱负重的最直白的体现。
三娘已经走到了先生的身边,有些无语地看着令狐越,觉得这个男人眉眼传神的功夫实在是太好了,眼神里全是戏,朝廷应该设计一个奖项,给令狐越颁发一个小金人。
三娘侧身站在先生的身前,又避开了令狐越的对面,令狐越这一跪是给先生的,不是给她的,分寸她懂,但绝对不希望有人以退为进要挟先生,先生虽然没有说什么,表情也未有变化,但三娘知道先生很抗拒这些人打扰他清净的生活。
先生是个守礼端方的君子,从不与人进行口头争执,也不懂怎么拒绝,遇到现如今的事情怎么办?三娘无奈地抿抿嘴,自然是她挺身而出,为先生化解困难。
三娘朝着先生眨眨眼睛,示意他别说话。
先生点头了,很好三娘挺满意,没办法处理的事情就应该交给她嘛
先生不说话,三娘也不说话,两个人气场保持一致,以沉默告诉令狐越他们不愿意。
为了家族,为了挽回自己造成的损失,我忍辱负重地跪了,只对天地君亲师下跪的他今天对着赵先生跪下了!令狐越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感动和自我怜悯当中,过了一会儿,双膝跪久了有些疼令狐越试探地喊了一声,“先生?”怎么还不喊他起来?
赵先生正看着抿着唇,不自觉微微张开双臂护在自己身前的三娘,唇边闪现过一抹笑意,他说:“你自己做下的事,后果应当自己承担,他人帮不了你。”
“先生!”令狐越猛地抬头看向先生,不可思议地说:“您不一样,您力量广博,没有什么您做做不到的。而且,而且现如今北边的局面不正是你一手促成的吗?”
赵先生眼神深不见底,他意味深长地说:“是吗?”
令狐越的心往下沉了沉,“先生难道不顾北方那些虎视眈眈的草原狼了吗?难道先生不愿意让百姓们休养生息?难道先生要看到北方战火四起,民不聊生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