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伯涵心中一震,低下头,不敢答话。
林大人却笑了笑。
“伯涵,我记得你现在的官职是兵部左侍郎?”
“老师记得不错。”
“我一生辗转全国,做了许多地方的封疆大吏,却从未做过六部高官。你的官运,在我之上。”
“老师客气了,学生怎敢与老师相比。”
“广西之事,我来不及处置了。”林大人忽然叹息道,“伯涵,你有救世之志,又有统兵之才,广西乱局,就托付给你了。”
“学生惶恐,定不负老师所望”
林大人听曾伯涵说完,惨笑了一声。
“想不到,最后杀我的人,竟然是你。”
曾伯涵心惊,抬头看时,却见林大人对着晴空,把杯中毒酒一饮而尽,饮得酣畅淋漓。
“好酒!”林大人有些癫狂地笑道,“不愧是朝廷酒,叫人醉生梦死,欲罢不能。”
曾伯涵沉沉跪倒在地上,伏下身子,把脸深深埋下,无颜与老师相望。
“待我死后,你可散出流言,说我是急病死的。”林大人轻声说道,“大清的未来,还要托付给你,你的名声不要被我坏了。用我的性命,去朝廷交差,你自会受天子重用。”
“学生谢过老师。”曾伯涵惶恐道,“先生若还有什么话想托给谁,请告诉学生,学生必为老师传达。”
林大人品味着口中残留的酒香,远望着窗外天地,忽然饶有兴味地笑道:“星斗南。”
曾伯涵困惑不解,林大人却不解释,只是望着窗外,喃喃地念着。
“星斗南,星斗南”
那天的武昌城东,道成寺中,立起了三块墓碑。裴士林,王泰,陈平关。
独臂的杨亮在三块墓碑前各叩了三个响头,把兄弟四人仅剩的一柄关山刀供在了大殿佛像前。次日,他寻了匹快马,望了一眼那江雾茫茫的武昌城,拨转过马头,头也不回地向西北奔驰而去。
江月容每日在三块墓碑前点燃一盏油灯,让那灯火照着,不教夜虫误落到那墓碑上。早晨时,她便带着孩子在院中玩耍,陪伴着三位长眠的刀客。
汉阳门外,守城兵将重又站到了城门前,气势却比过去要端正了不少。
傍晚,关城门时,一个老兵向新轮值过来的新兵吹嘘,说自己曾打过江门的刺客。新兵都笑他胡诌,那老兵却不依不饶,四处找人求证,非要让新兵信服不可。
城中府衙大堂里,端正地放着一顶官帽,一套官服,一枚官印。
城外羊肠道上,一乘牛车,载着一个老者和他的妻儿,缓缓远离那武昌城而去。
“父亲,我们去哪里?”老者的小儿子童稚地问道。
“我们回老家。”老者笑着答道。
“可是,父亲在当大官,怎么能走?”
“你父亲呀,再也不当大官啦。”
说着,老者牵住了妻儿们的手,远远望着那武昌城的城墙,笑容渐渐散作了一片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