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话 恨(二)(1 / 2)负子刀娘传首页

白虎堂,是进了江门大院后的第一间大堂。

这座大堂,是江门的会客堂。江门访客无论什么目的什么身份,最多只准走到白虎堂,不可再向前越一步。在外人看来,所谓江门,指的就是这一间白虎堂。

白虎堂正面的墙壁是一座高大的祭坛,供奉着五百年江门历代门主的灵位。七八米高的祭坛以台阶状倾泻而下,气魄非凡。人在这祭坛前站着,只能仰望先代英灵,自己却显得渺小如浮沉。祭坛前,两排座椅左右排开,江门对外的一言一行都在列祖列宗的注视下,使得江门弟子不敢有半点失态,也让江门访客知道这里有着五百年积淀,教他们不敢放肆。

江南鹤背对着江月容,跪坐在祭坛前的蒲垫上,虔诚地叩拜着。即使江月容已经走了进来,江南鹤也没有理会,继续一次次起身,又一次次伏倒下去。

江月容握着刀,走到了江南鹤身后。此时的江南鹤,就跪伏在她身前两臂远的地方。

江月容走了很久才到这里,原本有无数话要问江南鹤,但此刻,她就站在江南鹤的背后,却不知从哪一句开始问起。江南鹤只听到身后的江月容喘息着,不知是因为愤恨,还是因为忍着哭泣。

“月容,你也过来拜拜。”江南鹤淡淡地说着,在自己身边不远处放下了另一个蒲垫。说完,他只是端正地跪坐着,仰头看着祖辈牌位,背脊挺得笔直。

江月容的手颤抖了起来。

“凭什么?”她咬着牙问道。

“凭什么?”江南鹤戏谑似地笑道,“凭这里供着的江门五百年列祖列宗牌位,凭外头站着的一百个江门子弟,凭我江南鹤是你亲生父亲。不够么?”

江月容猛地举起刀,直直地指着江南鹤的后背。

“我若不拜呢?”她凶狠地反问道。

“不拜?那便不拜吧。”江南鹤却无力地答着,伸手取出几炷香,在身前的香炉里点燃,再向身后递过去,“上炷香也好。不必给所有牌位上香,至少,给你母亲上一炷吧。”

祭坛的最下一层,一个偏僻的角落里,放着江南鹤的妻子,江月容母亲的牌位。

江月容的母亲是因为难产而死的。那天她生下的孩子,就是江月容。

江南鹤对月容母亲的爱极深,曾立誓终生不再爱第二个女人。失去了爱妻的江南鹤,履行了自己的誓言,至今也未再娶。他将爱妻的灵位摆在了祖宗祭坛上,多年后又把早逝爱子的牌位摆了上去。在妻子和儿子的牌位中间,他留了一个空位,那是他自己的位置。

“你的命,是她换来的。”就在江月容犹豫的时候,江南鹤缓缓说道。

这句话,让江月容的手中的刀缓缓垂了下去。

江南鹤等了许久,终于等到月容接过了他手中的香。他看到月容走向祭坛,停在她母亲的牌位前,双手将几炷香高高举过头顶,低头抽泣着。两柄短刀,此时静静地放在江南鹤身后的地上,寒光散去,露出斑驳锈迹。

江南鹤缓缓叹了口气。

“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他在月容身后轻声说道,“你要恨我,我无话可说。但这件事,我必须做。我肩负的,是一百江门子弟的生路,和五百年的荣耀啊。”

江南鹤絮絮叨叨地说了起来,从三年前江门解散开始说起,说到武陵城的三年隐居,说到一百子弟三年来的落魄生活,说到江门覆没如何教他夜不能寐,说到镇江炮火如何让他噩梦连连。他说了许久,直到说起朝廷的招募,说起江门的重组,说起吕家村的洋菩萨相,说起朝廷给他的密令。他将一切说了出来,说了许久,说得动情。但月容只是高高举着那几炷香,默默听着,一言不发,像一尊雕塑。

“月容,回江门吧。”江南鹤喃喃地说道,“若朝廷对你不利,我会保你。将来为朝廷效命,立下几件功绩,朝廷自然知道你不是贼人。若你怪罪于我,不愿回江门,我不怪你。你可以远走高飞,去一个无人找得到你的地方。朝廷问下来,我只说你死了,吕家村没有活口。我只希望你明白,父亲不是有心害你。只是义分大小,情有公私。五百年江门,一百多弟子,父亲不能为你一人,放弃他们所有。你可以原谅父亲吗?”

月容终于动了。她把手中的香缓缓插在母亲的牌位前,那炷香早已燃去了一半。

“父亲,说完了吗?”江月容的声音刻意压得很沉,是为了掩饰此刻翻滚着的心绪。

江南鹤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