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为什么,心底里会有那么一丝丝的不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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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前,齐眉为阿公购置了一所宅子,在内城深处也算是清静,本来是打算给他颐养天年的,可他坐不住,硬是把宅子弄成了药庐。接济穷人也就罢了免费看病也不提了,最重要的是购置草药这笔钱还得齐眉在背后默默支援,又是一笔不小的花销。
每每想到这里,齐眉感觉胸口都闷了起来。
进了阿公的内院,一个药童迎了上来,在其余三人看来,他的眼神和表情……有点像被翻中了牌子准备侍寝的失宠已久的妃子?……
“眉姐姐。”少年兴奋地叫着齐眉,“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
齐眉抚额,忍住要扇死他的冲动:“都不想听,阿公在不在?”
“这就是坏消息。”少年惋惜地看着她,眼神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无辜,“阿公出诊了。”而后又坦然道,“还有一个好消息,要不要听?”
匡礼勾唇一笑,伸手揽住少年的肩:“小兄弟,我们有要紧事,你就别卖关子了。”
少年瞪了他一眼,也不摆脱他的手,施施然道:“好消息是,阿公这半个月内都不可能回来。”
苏寂并不说话,只散着阴阴寒气地望着少年。
“平秋。”齐眉脸色显然难看了许多,“阿公可有叫你带什么话给我们?你莫要开玩笑,否则后果自负。”
齐眉跟外人说话向来都是平平淡淡的,这回语气倒是略微重了些。叫做平秋的少年委屈地绞着手指,咬咬下唇,颇为可怜道:“阿公说这次是急诊,又是大事,若你带人来找他,便转告一句‘明日之内离开齐州城’,顺便带你们先去看一点东西。”
“阿公失了明,他自己去出诊?”齐眉环顾了四周,有些急切,“没人跟着吗?”
平秋神色严峻:“不是自己去,是他被押着去的。”深深地叹一口气,“你们没发现吗?这座宅子里,还能活动的活物,就剩下我了。”
众人被他的措辞搞得不寒而栗,谷怀虚脸色也变了变,他在空气中闻到了一股气味,熟悉无比:“平秋小兄弟,你要带我们去看什么?”
平秋看了他一眼,便知道他是个大夫,转过身去,语气全然不似先前那般轻快:“三个活着的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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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昨日,就在齐眉他们动身返回齐州之时,在街上溜达的平秋见着了阿公,被两个生面孔的人扶着。
阿公平日里深居简出,极少出诊,连齐家主病了,都得亲自上门求医。况且依着阿公脸上的这表情,一副别人欠了他钱的样子,平秋暗叫:大事不妙了。
自从前几日在门口捡到了那三个半死不活的人以后,阿公便一反常态,不肯再给人看病也就算了,居然还在一日之内遣走了养在家里救济的穷人。这会儿,又来了两个生人把阿公架走。平秋的直觉是,这一切事情都有着极其必然的联系。
老人家眼虽盲,鼻子却是极其灵敏的,隔了十几步便闻出了平秋的气味,手握空心拳敲敲自己的锁骨,咳嗽了两声,又抬手抹了抹额上的汗,一直抹到眉梢,又理了理衣摆,才肯消停。
其中一个生人颇为不耐烦:“你走快点,这么多动作做什么。”
阿公冷哼一声,不做回答。
不远处的平秋将一切都收入眼底,心下明了,闪身进了一条小巷内,心乱如麻。
若眉姐姐所带之人来晚了,又或是他们离开晚了,事情当真会如同阿公那般明目张胆地告诉他的一般吗……
平秋不敢想象,快步走向了齐府。
而今,平秋已带了那四人站在宅子最深处的一间上了锁的房间前。站定了脚,他却不急着开门,反回身向齐眉道:“眉姐姐,我劝你最好还是不要进去。”
“为什么?”齐眉当然不会依,“你说的活着的死人,到底是什么?”
平秋摇摇头,神色里多了几丝痛楚,“我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种场景…你若看了,会后悔一生的。”
齐眉本还想追问,却被苏寂按下肩头,语气中多了几许命令的味道:“既然平秋兄弟如是说,必然是为了你好,你便在外面守着一有风吹草动,立刻叫我们,里外有个照应,也安全些。”
“可是…”齐眉略略挣扎,她是真的很想见识一下啊…可是一抬头,看见四人都用一种“绝对不行”的眼神看着她唯有认输,把头低了下去,“你们别让我等太久了……”
平秋苦笑,“除了阿公没人可以在里面待上超过一柱香时间。”话间转身,打开了那把锁,把其余三人挡了一挡,微微颔首,“稍等”,随后自个儿闪身进去,只片刻,便捂着鼻子出了来,手上多了四条湿漉漉的黑巾,分给他们,吩咐道:“戴上。”
谷怀虚把湿巾凑到鼻前嗅了嗅,这巾上的药水是用来滤毒的,这么说来,这房间内弥漫着的…是毒气?
忽然间明白了平秋所说的“没人可以在里面待上超过一柱香”的含义。这湿巾上的药水,只能滤这么长时间的毒,再次浸透需要极长的时间,而这四方湿巾,显然是早就准备好的。
可是他们口中的阿公若可以在里面超过一柱香,只能有两种可能。要么他体内也有需要用这种毒气压制的毒,要么就是……
可能他用的方巾比较厚?
不待他思虑完全,平秋已然合上了门,在屋内燃起了一柱香,点亮了一盏灯,光亮映得他的脸坚毅了许多,只听他道:
“从现在开始,认真听好我所说的每一句话。”
***
平秋提着灯,领着后面蒙了面的三人绕过屏风,掠起珠帘,而后便站住了脚,示意他们停下来,举起手中的灯,只听见后面三人不由自主地一齐倒吸了一口凉气,发出“咝”的一声。
三丈远的地方,摆着三个巨大的木桶,平秋口中“活着的死人”就浸在木桶中的黑水里,面目狰狞,双手由于浮力漂在水面,让人不禁反胃——那三双手,已是紫黑色的肿胀之物,里面不知充满看什么,好像随时都会爆裂开来,射出一大堆污物一般。
他们终于明了为什么平秋不让齐眉看这东西了。
“苏盟主再仔细看看,可认识这三人?”平秋的声音划破了黑暗,再把灯举得高了一些,照亮了那三人的脸。
旁边的人“啧”了一声。苏寂冷静地把目光投向他,只听他有些慌张,“这是下弦的人,想必是私接了任务。”想了想又忽然否定了先前的说辞,“不是,他们是盗走了禁务。”
“怎么回事?”苏寂眸色霎时沉了下来,“是什么禁务。”
匡礼摇摇头,“信封上有封泥,我不曾打开,这任务是在你刚动身回苏州后传来的,报酬丰厚得让人畏惧,必定不是什么好差使,我便把它列为禁务,想待你回来后再作定夺。谁知这三人起了贪念,竟盗走了禁务。”
“报酬是什么。”苏寂的声音中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哽咽。
匡礼叹了一口气,“齐禹苏三州之一。”
却听谷怀虚低呼一声:“得城!”
在场之人无不毛骨悚然,这得城,竟也现世了吗?若当真落入非人手中,天下如今的格局,是否也将被打破?
然而平秋眸中冷光一闪而逝,却冷笑一声:“你又怎么知道是他们偷了禁务,做贼的偷东西前莫非还得和主人家说声‘我今晚要来偷你的东西,你把东西藏好一点,好让我有成就感’?”
匡礼瞄了他一眼,心知这小子是为了护齐眉跟自己杠上了,便也笑笑,不徐不疾道:“你看他们额上的印记,已从下弦变成了半月,再与我离开半月坛的时间相比,约摸便可推出。况且这三人,向我问过禁务之事。”
“果然。”平秋笑了笑,朝苏寂道,“苏坛主,私接禁务,该处何罪?”
苏寂沉默了一下,终闭上双眼,嘴唇张合:“判死。”
“很好。”平秋点点头,似是很满意,“那么现在,先放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