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雨水能折射足够的霓虹光线在我身上的话，你能看见我在狂奔。

我的左肩有个血洞正汩汩往外冒血我的右手一边要尽量抽时间来摁住它，一边又要掌握狂奔的我的身体平衡我时不时还要找到转身后一瞬间的定点，锁定目标，扣动扳机。

我的身后是十三个毒贩杀手，他们吸毒、运毒、贩毒、杀人以及在喝酒时，跟我碰杯：来，东奇哥，兄弟敬你一杯！

如果不是今天被暴了我卧底的身份，我应该还能跟追杀我的人里面的阿黄、林仔、熊瞎子多喝几杯。

雨水让我浑身感觉有点冷，或者是因为失血过多。

但这也很好，如果身体不够冷，脑袋不够冷静，我的毒瘾可能会来得更加凶狠没办法，卧底没多久，我被逼着……

我扔了已经没了子弹的枪，躲到一台机器后面，一边快速包扎一下我的伤口。一边迅速观察追杀我的人。远远近近的，影子不断在跳动，现在看来，不只十三个了。

感谢雨点带来的霓虹灯光，星星点点地撒在这方偌大的建筑工地上。静止的机器、半建起来的墙胚让追杀我的人更易于暴露。我身边的这台机器有长而光滑的手臂，我觉得应该没有办法爬到上面去。

“东奇哥。”一个非常微弱的声音传来、说话的人刻意压低了喉节，把声音纳入鼻腔再发出来的，为了隐藏，“别出声。”

是林仔的声音，在我身后三米的位置，微微乍起又迅速淹没在雨幕中。

我知道此刻应该有一个乌黑的枪口是对着我的，但是为什么不开枪？5万美金数目虽然不多，但也不少了。

林仔说：“东奇哥，我报警了，你再撑一下，警察马上就到。枪给你，还有一个满弹弹夹。我要走了，我不想你死，也不想被你的人抓住。”

我回头，林仔猫在地上，半个身子伏在泥水里，泥水面很宽，雨天的水塘易于反光，不是隐蔽的好地方。而且水塘里有些许蓝色的光晕，可能是某个霓虹灯的影子倒印在水中了，就更加不利于隐蔽。但林仔不知道，他不专业，很多东西，侦查、反侦查，都是我教他的。我有点难过：“林仔，你不恨我？”

“恨，你答应过我，赚够钱了就带着曼曼姐和我离开这个行当，离开这个鬼地方。”林仔沉默了一下，“我妈躺在医院做手术，是你出的钱，你救的她，虽然人没救回来，但我妈说了，要好好跟着你，护着你。”

我一阵沉默，鼻梁有点发酸。但当下境况容不得我有时间伤感，兵就是兵、贼就是贼，林仔贩毒、杀人，就算脱身此处，他也会被我绳之于法的我肯定。

“还有，曼曼姐最先知道黑大得知你身份的消息，她离开你，跟了黑大，是为了换你的命……”林仔还想说什么。

啪！一颗子弹打了过来，林仔闷哼了一声，他是不想暴露我，但无济于事了，子弹打过来的一刻，我们已然暴露。

无数枪声响起来，远处警笛也呼啸而至。我身边的机器叮叮当当响个不停。泥地也噗噗作响，那是子弹射进泥水里的声音。

林仔又闷哼了几声，他应该是被射中了看来是两个黑影让追杀我的人不确定究竟哪个是我，于是他们决定“双灭”。如果林仔能叫出声来，暴露自己的身份，可能他还能活。

我扑过去，把林仔压在身下，右手持枪开火反击。几个人顺势倒下。但更多的噗噗声在身边响起，射过来的子弹越来越多。

警笛啸叫声越来越大声，越来越近。对方的枪声有点杂乱，火力有点不稳。但这一切并没有为我转圜任何。我的右腿，腹部连续中枪，林仔也连续叫了两声，弱了气息。

我知道不成了。

忍着剧痛，左手扛起林仔，再反击几枪，我左腿一蹬，带着林仔扑进了水塘。

我有点疑惑，为什么会这么选择？进入水塘后，泥水的阻力会增大，更不利于我逃走。

但泥水塘中的蓝色光晕似乎有召唤的作用，它唤着我放弃了专业、放弃了判断、放弃了一切扑了过去，好像那里不是更容易暴露的地方，那里是我、是林仔，是曼曼生的希望。

枪声戛然而止，警笛声也没了。周遭突然安静，蓝色小光圈在泥水里本来孱弱似星辉，但等我跃至水中后，它忽然放大，成一环极其有力量的光圈一路上扬，包裹了这个水塘，包裹了我、林仔，一切。

蓝光渐渐收缩变小，最终聚合到我肩头不见了，它不见了。

周遭重新开始喧闹，但水潭变得清澈，似乎这不是雨夜里的一汪污浊混沌的泥水塘，而是某片湖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