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锦瑟的鼻子微酸,因为她细细的看着父亲的样子,突然发觉父亲也老了。
就像一年前的慕容贺卿,好像也是一夜之间老了下来,头发白了大片,脸上的皱纹变得更加深刻,眼睛也更加浑浊,里面藏着化不开的愁绪。
但沐启年和慕容贺卿不同。
她的爸爸,一直都是和蔼的,新派的,乐观的小老头,所以在她眼里,他一直也都能将她扛起来够院子里的石榴树。
可他突然倒下了,她的心沉的像是被石头压住,涩苦的像是吃了苦瓜,又好像有人捏住了自己的喉管,她觉得难受的喘不过气,那样高大的安全感,好像在一点点减弱。
尽管知道因大哥而起,但她仍不舍不得骂他。
两人一起沐启年的房间里出来,却是无言的下楼。
沐锦瑟走在前面,她坐在沙发上,镇定而冷漠的说道,“或许你不该再闲在家里,你应该去找个工作。”
沐如杰没想到她突然会这么说,他原先准备好的应对质问和埋怨的话只能憋在肚子里,现下他有些慌乱,说道,“这里没有适合我的工作。”
“教书,你是北大毕业的高材生,仍能去中学教化学物理。”
他的神情骤变,眼底闪过几丝畏惧和退缩,接着是无奈和自嘲,“当初在北平,日本人抓我去做帮他们做化学研究,我不答应,所以我的孩子和妻子都死在他们的刀下,你觉得我还能再去接触这些东西?你以为那些血和泪我已经忘了?”
沐锦瑟的眼中没有闪过心疼或是怜悯的情绪,她依然镇定,甚至脸上可以说冷静到,有些冷血。
“别把自己的懦弱当借口,沐如杰,带着血泪的不是你所热爱的东西,而是你的记忆,人最空闲的时候才会一遍遍的回忆,当你应该做些什么的时候,你的脑子里只会存在你当时所要做的事。”
“总比你在家里,自欺欺人的以鸦片度日,醉生梦死,半死不活。”
“更何况,你要是教书,不仅仅是教书,你还要管理学生们,你从小管人就有法子,你绝对能够胜任。”
“我不去。”沐如杰生硬的拒绝,因为眼窝凹陷乌黑的厉害,他像是被人施了巫术一样执迷不悟和恐怖。
“不去,难道你想在家里潦草的过后半辈子?等你死的时候,你下去见到安盛和嫂子,不觉得很丢人吗?虽说是好死不如赖活着的活,可你不如直接现在就死了,省得我们为你操心,也省得你见到嫂子的时候丢人。”
“可惜了嫂子和安盛,用他们的命换来你这么一个变成傀儡的人行尸走肉的活着,我替他们感到不值。”
沐锦瑟的声音很冷,很直接,很利落。
像是一把利剑,直接刺在了沐如杰的心脏。
沐如杰的眼睛变得通红,两只拳头蠢蠢欲动,他暴怒道,“不要以为我不敢打你,沐锦瑟。”
“你是我哥,当然可以打我,可是我说的没错,所以我不后悔,也不害怕疼。”沐锦瑟笑了笑,视线越过沐时节,看到窗外去,她边回忆便说道,“小时候我起水痘,可佣人们都怕我难过,就不给我照镜子,说我的水痘不难看,很可爱。”
沐如杰的拳头缓缓的松开。
“可是我总觉得他们看我的目光还是不一样了,于是我就问你,你那时候很直接的告诉我,很丑,我满脸的水痘很丑,那时我难过极了,但是我记得你说过的话,你说,真相虽然很残酷但也是真相,我们宁愿要清醒的真相,也不要虚伪美好的假象,因为假的就是假的,不会变成真的,人活着的目的,就是一步步认清很多现实,你只能去改变,不能去麻痹,总会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