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十一点的时候,马成功尿遁而出。
在门卫怀疑的眼神中,他和一群没有课,或者是有课但不想去上的年轻人们一起从北门出了清江大学。站在路边踟蹰了几秒,又摸出烟来点燃吸了一口,盯着公路对面卖冷饮的小卖部看了几分钟,直到小卖部里那个年轻漂亮的老板娘注意到他并对他投来一种有着暧昧或是招揽意味的目光,这才扔掉烟头,沿着公路一直向前。
前行不到五百米,便到了分路的地方。一条柏油路有些突兀地从清江大学围墙外的公路延伸而出,笔直地向着远处的群山插去。
各种型号的轿车或是越野车络绎不绝地从马成功的身边驶过。这些车辆到了北门又会折返回来,造成了这条路上车水马龙一片繁华的假象。之所以说是假象,是因为这些车上通常会坐着几个浓妆艳抹的女生,亦或是一个浓妆艳抹的女生和一个肚大腰圆外加头秃的中老年男人。
当然,这些事与马成功无关,更不可能引起他的关注。可是在这晴朗、干燥且无风的六月里的某天的正午时光,这些疾驰而过的车辆所导致的后果就是,马成功所站立的地方以及道路沿线周边区域,尘土纷纷而来下。
于是马成功穿过公路后直接跳下了路沿,又越过排水沟,钻进了那片茂密的山林。
翻过一座小山,又下了个小山坡,马成功来到了半山腰的柏油路边。这里一如既往地看不到一辆车,只有从前面拐了个大弯然后又回头绕到这里来的柏油路,然后又在前方的小山处拐了个回头弯,绕过两片树林和一个没有鱼的池塘,便到达了这条路的终点:保密学院。
马成功当然不可能沿着柏油路走。穿过柏油路后他轻车熟路地跳下路沿,踩着排水沟上那只有二十公分宽的水泥沟沿,向前走了几十米,然后又跳下坡,踩着一堆树叶、杂草和小石子混合覆盖着的松软地面,穿越了一片因为夏季的到来而变的枝繁叶茂的杂树林,最终来到了一片桃树林之中。
小纸条上写错了。这个季节哪里来的桃花?都是剩下桃树、桃干和桃枝,最多还有几片稀疏的桃叶。马成功腹诽道。他站在桃林中左右观望了一下,却并没有见到一个人。他又抬头看了看天空,天空中都没有一只鸟飞过。四周都处于一种诡异的安静状态,连夏季应该有的蝉鸣蛙叫都听不到一声。甚至也没有风,以至于每颗桃树上的每片树叶都心平气和地蹲在自己所在的那根枝头沉默不语。
站立了几分钟,马成功有些无奈地继续抬脚向前走去。他已经猜到那位国家安全部的骆总,或者说外勤总部的曲总,这会在哪儿了。
沿着桃林一直向前,一直走到快到桃林的边缘,果然看到一棵巨大的桃树。这棵桃树的直径大概已经有七八十公分,高度大概有七八米了。奇怪地是,桃树后面飘过一阵香味,那味道马成功很熟悉。
绕过桃树,果然看到一个梳着大背头,穿着白衬衣的高个子大汉正盘腿坐在地上,面前还摆着一个炭盆,盆上挂着一个金属架子,架子上穿着几根香肠。大汉一手拿着一把蒲扇,一只手正把着金属架子的摇把,边扇着炭盆底下的风口边摇着摇把。
马成功抬头看了看天,虽然这株桃树枝繁叶茂,如盖的树冠挡住了大部分的阳光,但在这六月的正午搞户外烧烤,还真是异于常人啊!
对于马成功的到来,大背头眼皮都没抬一下,只说了声:“坐。”
马成功学着他盘腿坐下,却意外地发现这个大背头裤管和皮鞋的间隙间,反射出几道刺眼的金属光泽。
像是发现了马成功的目光所至,大背头将摇把递给马成功,将两根裤腿都捋到膝盖处,露出了两根金属义肢,拍了拍左腿,笑着对马成功道:“一九九六年,台湾嘉义。”又拍了拍右腿,继续笑道:“二零零八年,四川平武。”
马成功沉默不语,手上缓慢摇晃着摇把,架子上的香肠发出了“滋滋滋”的声音,油脂掉落在炭火上,发出“噗嗤”“噗嗤”的声音。
大背头拿起一根冒着油花的香肠看了看,试探着咬了一口,却被烫的直呲牙。有些无奈地放下香肠,万般不舍地看了一眼,这才抬起头笑道:“好了,说正事。”
他伸出手,马成功赶忙伸出手,又急忙缩回来在裤子上擦了擦,这才和他握了握手。只听他道:“正式认识一下吧!骆嘉升,你也可以叫我曲正阳,来自国家安全部。”顿了顿,他又道:“主管第十九局。”
马成功一怔。
国家安全部一共有十九个局,其中前十八个局都是公开的,唯有第十九局,一直是神秘的存在。甚至有人认为根本就不存在这个局。但马成功一直都知道第十九局是真实存在的,因为他曾经接受的任务里,就有一个是第十九局下发的。只是他没有想到外勤总部的曲总,原来就是主管第十九局的领导。
那这么说,在自己前面那十二年的外勤生涯中,其实就是隶属于第十九局的编制咯!怪不得自己能够享受那么多的特权,甚至回到清江还能挂在清江国安局领一份退休津贴。马成功暗道。
想了想,他试探着问道:“骆总,你的意思是,我退休的事情......”他现在怀疑自己退休的事情根本就是十九局安排给自己的新任务,毕竟回到清江这段时间,各种莫名其妙的事情接连在自己身边发生,这让他除了感叹自己运气差之外,不得不从另一个角度考虑问题。
“不不不,那倒不是。”
正拿着香肠啃了一口的骆嘉升急忙摆手,将嘴里的香肠咽了下去,这才道:“你退休是真的。毕竟你做的已经够多了,总不可能让你跟我一样,或者跟老霍一样,变成个瘸子吧?”顿了顿,他又笑道:“只能说你运气差,非要选择在这时候回清江......或者像欧阳谨说的,你小子自带招黑体质,天生就是个惹祸精。”
马成功愣了愣,他以前一直认为自己运气还不错,干了十二年外勤,身上连根毛都没有少,可是现在听骆嘉升这么一说,忽然觉得自己运气的确比较差。你说说,好好的衣锦还乡,眼看着能拿两份工资,还有海外那一大堆产业和世界三大银行账户里的一串长长的数字。谁知现在变成穷光蛋不说,还莫名其妙地卷入了清江这一摊子事里,回国这才多久?就被狙击枪指着脑袋两次了。
妈的!马成功暗骂了一声。随即又抬起头对骆嘉升道:“骆总,我这个人你应该了解,不惹事但也不怕事,谁想要我的小命,我只好先弄死他咯!”
这两句话说的轻描淡写,外加马成功那轻松惬意的姿态,让骆嘉升很是满意。
只见他笑着点了点头,道:“所以我这次来,就是想跟你说清楚这件事。”他指了指烤架,马成功赶紧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又继续摇了起来。
“你的怀疑是有道理的。”骆嘉升说道,脸上的神色变得严肃了起来。看了看猛然抬起头的马成功,他又继续道:“根据我们掌握的情报和阮文勇的交代,现在可以确定的是,雨霖铃门前的案子的确和花园路拆迁有关,也和八年前的四明山制毒案有关,甚至和那个没能实施的亲本稻种案有关。”
阮文勇所在的阿拉干青年会在八年前的确委托时任清江农科院保卫科科长的高尚购买亲本种子,但这是建立在接单暗网委托的基础上的。有证据表明,制造新型毒品和购买亲本稻种的委托是在同一时间由同一个人所接。可是怪就怪在当时是高尚主动找上阿拉干青年会的,而高尚根本就是个电脑白痴,更不要说在国内想要上暗网接单是根本不可能的,毕竟“绿坝”不是摆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