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周五,按理说应该是打工人们一周中最喜欢的一天,因为只要混到下午五点半,就能够彻底放飞自我了,即便是两天后又要开始一周一轮回的社畜生活,但......管他呢!今日有酒今日醉。
但在清江分公司的大楼中,你却并没有感觉到今天和其它工作日有什么不同。你甚至能从整个办公楼里所有人那一本正经的严肃表情和匆匆急行的紊乱步伐中感受到了一种时不我待舍我其谁的急迫感。
这一方面的原因是自从周三早上办公区大门被堵事件发生后,二十六楼的两位老大脸上一直都没什么笑脸,所以各部门的各位即便是心胸再宽广,也总觉得这时候不卷什么时候卷?毕竟在清江分公司两位老大就好比皇帝和皇后,周三他俩虽然最后没被打,但“君辱臣死”,面子上过不去,便很有可能将怒火发到某些人身上,如此便有可能会有一些人倒霉。
从另一个方面来说,有人倒霉,必竟就会有人“中奖”。那么对于那些找不到门路只有每天早上起来对着厕所里的镜子大叫“努力”“上进”的人来说,这便是机会。比如那个周一才来上班的马成功,人家虽然号称有关系,但刚来也没法立刻就表现出来啊!可人家就是靠着陪着刘向南去市委开了个会,这不就抓住机会了吗?要知道从昨天到今天,十五楼的楼道里人流就没断过。这些人可都等同于财神爷啊!
于是有人已经提前预定了周六和周日的外卖,毕竟周末食堂不开火,饿着肚子可没法卷。更有甚者,一大早便抱着铺盖被笼在办公区招摇过市,大有提前半年进入年终考核时间就该在办公室死磕到底的架势。当然,他们的真实目的其实也就是期望领导眼角的余光能够瞥到他们一小眼。
马成功对于整个清江分公司都因为他而卷起来了这件事一无所知。他一大早便拉着陆子明去清通河边看坟地去了。
当然,他们看的不是自己的坟地也不是陆子明的坟地,而是清江分公司已经签好协议准备改迁的坟地。
按照南方公司所做的拆迁方案,清通河边凤凰台山下这几十处白玉兰村的传统坟地都要迁往凤凰台后山的公墓,除了买墓地和迁坟的费用清江分公司全包,以及一次性付清二十年的墓地管理费之外,还要额外给予这些坟的孝子贤孙们每座坟一万元的补偿金。
两人骑着一黑一白两辆“陆地之虎”,横穿了整个开发区,又越过了清通河上的河西大桥,最后横穿过一片长势喜人的水稻田,终于来到了凤凰台山下。
马成功站在一棵大杨树下,看着高不过三四百米,却蜿蜒绵长,将半个清江市包裹了进去的凤凰台山,微微有些失神。
眼前这片毫无开发价值的土地,其实是白玉兰村委会提的花园路拆迁的附加条件,因为都是一个村的,花园路和延伸到南边的清江河沿岸都拆了,这些清通河沿岸的外围散户不拆的话,村委会那边很难过关。
昨晚在阅江楼,白海生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他是支持“黑猫白猫”计划的。那意思就是说只要有人能出比清江分公司更高的价钱,他不介意让他的乡亲父老们得到更多的实惠。
经历了昨天一天的历练,马成功其实也知道,清江分公司出的价格并不低。清通河这一块的拆迁其实也就是河边那十几栋明显是最近才翻新过的自建房,还有就是这几十处坟地了。
因此马成功根本不信会有冤大头肯花比清江分公司更多的钱来拆迁这一块。毕竟比实力,央企那是妥妥滴不差钱。
可是马成功还是失算了,就有人要和清江分公司掰掰手腕。
这个人就是雷吉祥。
昨天刘思远送来的志强公司的拆迁方案,基本上就是清江分公司的拆迁方案的翻版,只不过雷吉祥不但把迁坟补偿金提高到了一万五千,另外还要单独给每户拆迁期间的生活补助五千元。这就明显是要逼着清江分公司涨价,要不那些已经和清江分公司签了协议的泥腿子们肯定会反悔,毕竟他们只是土,又不傻。
陆子明摸出烟递给马成功一支,自己也点上吸了一口,指着远处正对山前的一处两进的院子道:“那就是我家的祖宅,两进的院子,大门和耳房都是咸丰年间修的。门楣上还有耕读传家四个字,是咸丰年间的清江府尹题的,那年我祖上出了一个举人。搬汽修厂前我们就住在那里,后来为了清雅读书,又正好有人愿意把后院租来当仓库,因此我们就搬了。旁边那个小院子本来是白书记家的,不过后来送给他本家的白富春了。”
马成功看着郁郁葱葱的凤凰台山,笑道:“好地方啊!你家祖上可是大户人家嘞!”
陆子明听到马成功夸赞,也来了兴致,当即指着凤凰台山上道:“可不是。你看这凤凰台山的山顶,是不是像座棺材?见棺发财嘛!只是得爬一阵子山,穿过那一大片树林,当初我太爷爷就是这么给白老爷子说的。因此他就出去闯了几十年,你看看,后人不就当大官了?所以我就想把清雅送到大城市去闯一闯,以后咱陆家后代里也出个大官。”
马成功笑了起来,道:“我看清雅行,她不但成绩好,那手字写的真漂亮。”
陆子明道:“小时候模仿我老爹的笔迹在卷子上签字,没少挨打。可惜清雅小学还没毕业老爷子就过去了,要不然我也不可能离开部队。他的坟就在我家老宅后面,这次也要迁。”
马成功点了点头,撇过这个让陆子明伤感的话题,只道:“老陆你说,雷吉祥为什么会做这样的亏本买卖?就算他拿到了拆迁项目,他就能笃定后面的棚改项目能挣钱?毕竟花园路拆迁需要的资金量是一个天文数字。”
陆子明沉默了一下,道:“老马,雷吉祥不是清江人。不过以前我就听人说过,他最早的时候在重庆是捞偏门的,只不过后来漂白了。”
“原来是这样。”马成功微微叹了口气。刘思远都说了这家伙是黑恶势力,还碰粉。要知道最赚钱的生意都在刑法里写着呢!但是这种钱来的容易,漂白却难。这次的棚改项目,不正是给了他一个天大的好机会吗?
在马成功和陆子明在清通河边感叹的同时,一辆公交车在顺河街和花园路的交界处的最后一个公交车站停了下来。
车门打开,长得五大三粗的司机小跑着下了车,走到车门前将一个折叠电动轮椅搬下车放在人行道上,又扶着一个戴着墨镜、拄着盲人专用金属拐杖的光头老人下了车。
将老人在轮椅上安顿好后,又从车上拖下来一个山地自行车用的小拖车,从车上把两个小箱子拿下来放在拖车上,又拖下来一个大箱子挂在拖车后面的挂钩上,这才摸出一支烟递给老人,又有些狗腿地给他点燃。
老人笑了笑,把拐杖横在轮椅上,这才挥了挥手道:“走吧走吧,我不会投诉你了,更不会死在你车上,你这下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