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蟋蟀“寿星头”(1 / 2)微观宇宙你自己的宇宙首页

当姚望醒来的时候,立即感觉到了这里和六环山的不同,天蓝的像向海,云白的像雪,而自己躺在了散发着清香的绵软的草地上。有着茂密树冠和手掌般叶片的梧桐,奋不顾身遮挡住阳光的照射,保护自己脚下的这片树荫不被侵犯。风儿吹过,树叶瑟瑟,花儿婆娑,小草像在讨好艳丽的花朵似的,也随着点头哈腰。这里除了树干和五颜六色的花朵,一切皆为绿色,好像这绿色是个贪婪的巨兽,把每一寸土地都吞噬了。姚望深吸一口气,享受这久违了的绿的味道。这里是哪,跟荒芜破败的六环山比起来有天壤之别。姚望查看周围,不但没有星宝宝的影子,就连蝴蝶满盟也踪迹全无,除了自己一个人都没有。被翠绿覆盖的山坡上,稀疏点缀着十几棵叫不上名字的树,和绽放着的各种奇异的花朵。

“星宝宝!——星宝宝!满盟!——满盟!你们在哪?”姚望接连呼唤了好几声没人回答。他站起身继续寻找,发现只有自己脚下这座山是绿色的,其它山依然光秃秃的毫无生气。

“星宝宝!——满盟!——”

姚望踉跄着脚步在山坡上奔跑,花丛中不断有被惊扰的蝴蝶上下飞舞,但没有一只是满盟,满盟的体型一眼便能认得,它们都是些普通的蝴蝶。姚望不知道它们怎么来到这里的,是否得到过旁人的帮助,是否也经历了艰苦的跋涉,或许它们本来就出生在这片与众不同的,没有经受过巨星光波侵袭的土地上,和满盟比起来它们无疑是幸运的。姚望几乎找遍了整座山,也没有见到星宝宝和满盟。山体周边都是直上直下的绝壁,好像特意精心打磨过一样,连一根可以借助攀爬的植物都没有。姚望绝望地坐在一棵大树突起的根茎上喘息着。

“你好!你是姚望吗?”一个极其陌生的声音。

姚望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虽然有点出乎意料,可有了前面满盟的经历,了解到眼下在YW星球上,一般的动物都已掌握了人类语言,心态很快就平静了。他仔仔细细在附近搜索了一圈,看谁在呼唤自己。

“嘟——嘟——嘟,我在这呢。”一只蟋蟀跳到姚望的手背上,抖动着双翅欢快地和他打着招呼。

姚望问:“是你在和我说话吗?”

“是啊。”

“奇怪,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我们从来没有见过。”

蟋蟀向他手臂的上端跳了两下,好像要拉近与他耳朵的距离,以便让他听得更清楚,头顶上两条长长的触须,被前肢分别送进支棱着两颗獠牙的口腔梳理着:“我听一个叫满盟的蝴蝶说的。”

姚望忙问:“满盟在哪?是不是还有一个圆头短身子的家伙和它在一起,你见到它们了?”

蟋蟀吐出嘴里的触须,触须便抖动着弹向半空,有如同时刺向敌人的两柄长矛:“见到了,不过蝴蝶的情况看起来不大好,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连飞行都相当困难了。”

“它们往哪边去了?”

“去哪没看清,转眼就消失的无影无踪,我还以为遇到幽灵了。”

姚望嘴里这样问,心思却早把注意力集中在了蟋蟀身上,他自幼就喜欢看比自己大的孩子们斗蟋蟀,自己捉不到,只能靠邻居家的小哥哥偶然施舍一两只,但施舍的蟋蟀多半为斗败的淘汰者。有段时间姚望常常梦想着,自己精心驯养的蟋蟀,能够战胜他们所有人的蟋蟀,为此,每每在和别人对决之前,他都会悄悄向即将出战蟋蟀面授机宜,可能因为欠缺经验,至今没有一场胜利的记录。尽管如此,他始终坚信自己的指挥才能和谋略不逊色于任何人,失败的原因,是蟋蟀没有按照他事先所传授的战术意图行事,他把这一切归结为语言不通。现在好了,蟋蟀能听懂我的话了,等回去再斗的时候,我让他们的蟋蟀一出场就直接投降,并告诉它们缴枪不杀,看他们还怎么赢我。

蟋蟀说完看他没有反应,纵身一跃淹没在草丛里不见了。姚望只顾沉浸在自己遐想里,等发现时蟋蟀已经从手上跳了起来,匆忙伸出双手去捂,结果扑了个空,太可惜了,让它跑掉了。姚望不死心,猫着腰弓着背在草丛里继续寻找:“蟋蟀——蟋蟀——你在哪?快出来,我有话问你。”

“嘟——嘟——嘟,你是在叫我吗?”突然之间在姚望的四周出现了几十只蟋蟀,它们有的站在裸露的土包上,有的趴在草叶上,翘首对着姚望一起问道。

原来这里有这么多蟋蟀,姚望刚想说,我要找见过蝴蝶满盟的那只,一群麻雀从空中直冲过来,仿佛一张大网从天而降,把草的枝叶压倒了一片。

“快跑!”蟋蟀们仅仅喊出了两个字,就被麻雀吞进肚子里吃掉了。

“你们干什么?”

“我们在捕食呀。”领头的麻雀对着姚望说。

姚望生气地说:“你们捕食可以,但为什么要捕食蟋蟀?”

麻雀头领茫然地看着姚望,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为什么不能捕食蟋蟀,不仅蟋蟀所有的昆虫都是我们的食物,这有什么不对吗?”

姚望在家的时候,每当星期天不上课,他就会偷偷用奶奶熬粥的小米在阳台上喂食麻雀。先来两三只探路的,一个站在远处警戒,另一个谨慎地悄悄靠近,靠近后却不急于进食,小脑袋灵巧地摆动着观察周围的动静,确定安全后,才像个小偷似的紧啄两口飞走了,然后是下一个,直到小米所剩不多了,这才一拥而上相互争食。姚望还为其中的几只取了名字,什么胆小鬼、跑得快、秃尾巴。当然它们一定还会再来,姚望记不清十几只麻雀一起放心大胆的进食是多久之后的事了,总之他认定麻雀是一种弱小而胆怯的动物,没想到原来它们还这么残忍。

“鹞鹰来了,快逃呀!”不知是谁尖利地叫了一嗓子,麻雀们噗啦啦慌乱地扇动起翅膀朝空中飞去。哪知道鹞鹰早有准备,它张开两只利爪敏捷的扑向麻雀,轻而易举就捉到了一只。捉到麻雀后的鹞鹰落回到树枝上,旁若无人地开始享用自己的战利品。而麻雀们又飞回到地面上,在花草间继续捉捕蟋蟀和其它昆虫,好像一切都没发生,自己也没有失去一个同伴一样。

姚望看着眼前的一切心想:麻雀不会是没有感情的鸟吧,鹞鹰抓走了它们的同伴,没有一个试图冲上去营救,而且在同伴被抓之后既不悲伤难过,也没有选择逃走,还在继续捕食,难道被抓走的那只麻雀,就没有父母与兄弟姐妹,和在自家阳台进食时的谨小慎微比起来,简直判若两人。要不然就是地球上的麻雀,和YW星球上的麻雀不属于同一个品种,为什么同样的麻雀到了子宇宙,和在地球上不一样了呢?

姚望正在纳闷儿,耳边忽然又传来几声轻微的蟋蟀“嘟嘟嘟”的鸣叫声:“姚望,求你救救我好吗!”从声音里可以断定,就是刚才为蝴蝶满盟传话的那一只。姚望低下头,发现蟋蟀已经顺着裤腿儿爬到了自己的膝盖,弯腰把它接在手里仔细端详起来,见这只蟋蟀头型长而且高,头皮居中突起呈琥珀色,星似黄玉,项紧腮削牙长腰细,翅短尾尖头如座虎全身沙黄。姚望认出它就是传说中的名虫“寿星头”,认识它是因为自己在酷爱蟋蟀的张爷爷家里,一本已经泛黄的线装书上看到过它的图片,当时张爷爷还指着图片跟姚望说过:“我这辈子如果能得到一只这样的虫,也算没白活了!”张爷爷既然能说出这种话,说明它一定是世上最好的蟋蟀了,所以姚望记得特别真切,自己回地球的时候能带上这只蟋蟀就好了,把它送给张爷爷他一定高兴。而且这只“寿星头”不但厉害还足够聪明,知道自己能保护它的性命。可“寿星头”到了手里却让姚望犯了难,总不能就这样一直捧着它吧。正不知怎么安置它的时候,那些没有被麻雀吃掉逃过一劫的蟋蟀,好像听到了集结号,纷纷跳跃着从不同的方向朝姚望的身体上聚集,顷刻之间黑压压地爬满了一身,让他不知道怎么办好了,走吧,怕不小心伤到它们的性命,可一动不动就那么站着又不行,真是两头为难。在草丛中觅食的麻雀,一见蟋蟀都躲到了姚望这里,转回头向着他身边靠近,其中有两只胆大的,瞪着一双溜圆的小眼睛,瞳孔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直接扑到姚望的身上啄食这些蟋蟀,眨眼的功夫儿其它麻雀全被吸引过来了。姚望一看撒腿就跑,可他哪能跑得过麻雀呢,而且在奔跑过程中产生的震动,又把大部分蟋蟀掉到了地面上,成了紧追而来的麻雀口中的食物,等姚望停下来时,只剩下手心里攥着的“寿星头”了。麻雀们却意犹未尽,在他的肩上,头上,和手臂上,跳来跳去寻找着蟋蟀的踪迹。姚望怒不可遏挥舞起空着的一条手臂,拍打落在身上的麻雀:“滚!都给我滚!”麻雀们被他歇斯底里的表现吓坏了,一个个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不知所措的正准备散去,这时候刚才捕去了一只麻雀的鹞鹰,突然从树上俯冲下来,惊的它们四散奔逃;显然一只麻雀不足以填饱它的胃口,它还需要更多的食物。鹞鹰捕食心切以极快的速度冲向麻雀,可就在它抓住猎物的一霎那,同时也撞在了姚望的额头上:“对不起!”鹞鹰在忙乱之中竟然还没忘了向姚望道歉。怒火中烧的姚望可没有它那么有气量,他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朝着略过自己头顶的鹞鹰就飞了出去,手里的“寿星头”掉了也不知道,嘴里还恶狠狠地说了句:“对不起就完了!”

“哎呦!你干什么,我又不是故意的。”被姚望击中的鹞鹰放开抓住的麻雀,跌跌撞撞拖着受伤的翅膀向草丛的深处逃去了。

姚望指着落荒而逃的鹞鹰对麻雀怒吼道:“你们都傻站在哪干嘛,还不趁这个机会,去给被它杀害的同伴报仇!”

“嘟——嘟——嘟,姚望快来救我!”是“寿星头”在向姚望求救

“别吃我的‘寿星头’!”姚望扑上去想救掉在地上的“寿星头”。

晚了,一只羽毛深褐秃尾巴的麻雀,一口叼起地上的“寿星头”,径直朝远处飞去了。

“回来,把‘寿星头’还我!”姚望说完,望着早已没有了踪影的天空,绝望地坐在了草地上,他想不明白,这里的麻雀为什么会这么凶残,并且没有一点同情心和正义感,它们只知道欺负比自己弱小的昆虫,却对伤害自己同类的鹞鹰视而不见,今天的一幕,彻底改变了以往麻雀在他心里留下的可爱形象。一只看上去年幼的麻雀,笨拙地落在了姚望的面前,它怯懦地想与他靠的更近些,又明显心存顾虑。虽然麻雀在姚望心中的可爱程度已大打折扣,但也不至于到随意伤害它们的地步。小麻雀停顿了一会儿,这才鼓足勇气说:“对不起,我来替妈妈向你道歉,请你原谅它吧。”

“你妈妈是谁?”姚望还没从极度的愤慨中摆脱出来,口气生硬地问。

小麻雀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两步,怯生生地说:“就是刚才捉走你‘寿星头’的——我爸爸被鹞鹰吃掉了——我还有两个小弟弟,以后只能靠妈妈一个人抚养了,我也要尽快学会照顾自己,不能再给妈妈增添负担了。”

姚望说不清心里面是一种什么滋味,同情还是可怜,反正看着眼前的小麻雀鼻子里酸酸的。

“我来就是想告诉你,妈妈捉了你的‘寿星头’不是为它自己,是为了喂养我和我的兄弟。”

“好吧,回去告诉你妈妈,我原谅它了。”

“谢谢你!”小麻雀扇动着略显笨拙的双翅,心满意足地飞走了。”

“了不起!真了不起!我只离开了一小会儿,你的心胸就变得这么宽阔了。”

姚望一看见星宝宝,劈头盖脸地问:“你跑哪去了,连个招呼也不打,都快急死我了,满盟呢?”

星宝宝不接茬,反问了一句:“我看你一个人在这玩的挺开心,怎么样,和小动物在一起快活吗?”

姚望猜想星宝宝刚才一定就躲在附近,在暗地里观察自己,他转动着身体搜索它可能藏身的位置,这里除了整片的绿地,就只有那几棵距离分散的大树了。

“开心,我现在只剩下伤心了,连我的‘寿星头’也被麻雀吃掉了。”

星宝宝不解地问:“‘寿星头’,什么‘寿星头’?”

姚望想不到它会不知道‘寿星头’:“蟋蟀,蟋蟀的名字叫‘寿星头’。”

星宝宝眉开眼笑地说道:“行啊姚望,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和蟋蟀交上朋友了,还给它取了名字。”

姚望听出它确实不懂得斗蟋蟀的妙处,便进一步解释道:“在我们那里很多人都喜欢斗蟋蟀,有几种蟋蟀特别善斗,并且宁死不服输,人们就根据它们的外形分别取了名字,比如:蚂蚱头、玉锄头、八脑线、朱砂额、包括寿星头。听这意思你肯定没玩过斗蟋蟀,等咱们回到地球以后,我带你去见识见识,可好玩了。”说完姚望又伤心起来:“都怪那只可恶的鹞鹰,还有麻雀,要不是为了保护它们——可它们呢,却把我的‘寿星头’吃掉了,气死我了。”

星宝宝说:“我问你,你认为小麻雀可怜,还是蟋蟀可怜?”

“当然蟋蟀可怜了,鹞鹰吃了麻雀,麻雀不去报复鹞鹰,却来捕食蟋蟀,蟋蟀招谁惹谁了。”姚望为蟋蟀抱不平。

星宝宝听完笑了:“你说蟋蟀可怜,是因为它们弱小,也因为你喜欢蟋蟀。再说了,你见过麻雀攻击鹞鹰吗?这种事情从来没有过,今后也不可能有,就如同蟋蟀永远不会攻击麻雀一样。”

姚望怕它笑话自己,急忙说:“我问蝴蝶满盟去哪了,你还没告诉我呢。”

星宝宝内疚地说道:“他死了,也许我们本来就不该帮助它,它有权利按照自己的方式度过一生。就像你,为了帮助麻雀而伤害了鹞鹰。我们总喜欢为别人选择自己认为好的生活方式,不曾想却把蝴蝶满盟的性命断送了。我不想让你看到它死时的样子,才悄悄的把它埋葬掉了,免得你见了难过。没想到你在这里看见了让你更伤感的一幕,并且你还大度地原谅了麻雀母子,确实不简单。”

姚望眼里浮现出满盟疲惫的体态,和在洞口第一眼看见它时绸缎般美丽的身姿,忍不住一阵心酸。为了摆脱蝴蝶满盟的死亡给自己留下的阴影,姚望努力尝试去忘掉它,就像忘掉蟋蟀寿星头和被鹞鹰吃掉的麻雀那样。想起此地麻雀与地球上麻雀的种种不同表现,姚望问星宝宝:“你说YW星球上的麻雀,和地球上的麻雀有区别吗?”

星宝宝说:“应该会有区别,常言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对于麻雀也是一样。地球上的麻雀一般生活在乡镇或城市里,因为那里有它们喜爱的各类谷物与昆虫,而在这里它们却迁移到了深山之中,至于迁移的原因那是另外一回事,适者生存才是永远不变的真理。”

星宝宝正说着,那只之前向姚望道过谦的小麻雀又飞回来了,显示着稚嫩的奶黄色的喙里还衔着一只蟋蟀,它来在姚望和星宝宝面前,吐出嘴里的蟋蟀说:“妈妈答应把它还给你了。”

姚望喜不自禁,捧起地上失而复得的“寿星头”,但它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左边的一条大腿也不见了,羽翼破损目光游离,头顶上的触须随意耷拉着,它看着姚望断断续续地说:“为什么要救我?”

这话让姚望心中不悦,他看眼旁边的星宝宝,好像在问:它这话什么意思?

姚望说:“救你就是救你,怎么还问为什么?”

“寿星头”强打起精神:“你的好心相救只能让我死的更痛苦。”

姚望茫然了,又看了一眼星宝宝,星宝宝扬了扬脸,示意他听“寿星头”说下去。

“让它把我带回去吃掉吧,我宁肯做它们的食物也不愿暴尸荒野,我不想死的毫无意义。”说罢,剩下的一条独腿蹬了两下就不动了。

“寿星头”死了,死在了姚望手掌里,可它没有抱怨,没有仇恨,没有表现出丝毫对施暴者应有的愤慨,就像被鹞鹰捕去的麻雀那样,坦然的面对死亡的降临,甚至没有一个亲人、朋友出席葬礼为它送行。星宝宝看见姚望用手背在脸上抹了一把,以为他在为死去的蟋蟀难过,说道:“不至于吧,它就是一只蟋蟀。”

姚望的确为蟋蟀流过眼泪,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有一回,邻居家大他几岁的哥哥把自己捉到的蟋蟀送他一只,蟋蟀装在了一个卷起来的纸筒儿里,哥哥嘱咐他要养在压实了泥土的瓷罐儿里,姚望没有,只好不离手地拿着,深夜还放在被窝里与自己同睡,等到转天爸爸为他找来罐子,纸筒里的蟋蟀早已死去多时了。

小麻雀撂下“寿星头”飞走了,姚望捧来黄土盖在“寿星头”僵硬的尸体上,也算帮它了确了临终遗愿,没有暴尸荒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