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境距离皇都本来就远,到处都是茂密的原始丛林和崎岖的山地。且,帝国上千年的经营,终都没能让当地的山民真心归附。
“没办法,帝国的铁路网始终无法穿越那片潮湿、闷热且盘踞着无数邪祟的山区。帝国沉重的战车也没法在那片土地上轰出炮火。
“总督府和零星的城镇,只能占据仅有的几处平原,尽量控制住那片混乱的地域。
“为了防止那些总是信仰着异神邪祟的当地人发动叛乱,所有的建筑,尤其是当地的总督府和神殿教堂,都修筑得像是堡垒一样。
“一到夏天,这些屋子里闷热潮湿得简直能把人煮熟,所有的东西闻起来不是一股霉味就是一股臭味,人也一样。
“即便你施展了能够降温的术式,也会在当地那诡异的气候里迅速失效,所以,食物也总是很快腐烂生蛆。
“哦,说到生蛆,那儿还有各式各样奇形怪状的虫子——我就是那时候开始恐惧蟑螂的,因为它们真的到处都是。
“想要在那片土地上升起帝国的圣辉旗,能依靠的只有刀剑和魔法。因此,每年奉命前去服役镇守的骑士络绎不绝,但很少有骑士会带着年少的扈从去那儿的,毕竟,没长大的孩子确实很难受得了那种苦。
“当地的山民对待帝国政府的态度也很复杂,那些山林里的部族有的对我们态度暧昧,有的愿意和我们保持贸易,还有的与我们有血海深仇……而且今天和你笑着打招呼的山民,明天就可能带着刀潜入你的房里砍掉你的脑袋。”
“本地孩子口音浓厚的通用语我根本听不懂,又因为我也不会给他们好脸色,他们会团结起来孤立我,对我吐口水扔石头……
“成年的骑士和当地的督官们天天东奔西走,不是忙着加固防线调配物资,就是潜入深山搜剿叛乱的山民……我只能待在城内的堡垒建筑里无聊地练剑,除了海拉女爵没人会对我说话。
“在那里服役的前半年里,我真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直到下半年年,情况才有所改观,另一位和我一样境遇的扈从也来到了这里,她叫佛罗雅……艾略特,和你一样,她也是平民出身的孩子,之所以来到南境服役,是因为只有来这种糟糕的地方,她这种没有背景的人才能有出头之日。”
“所以,你们后来成了朋友?”艾略特已经猜到了后续发展。
“对。毕竟在那种地方,就那么一两个聊得来的人,肯定会成为朋友的。更何况,佛洛雅是个表面坚强实际有些懦弱的善良女孩,和她相处还是挺愉快的。”
维特丽丝露出了个苦涩的笑容:“有了个伙伴确实让我有了不少底气,更何况,相较于佛罗雅,我身材更高、力气也更大、更喜欢冒险。
“有了她之后,我的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我还会拉着她一起偷偷做一些违禁的事:和本地孩童打架斗殴;偷偷溜出城区在危险的雨林地带闲逛;在山民们来到城里进行贸易的时候故意捣乱……
“佛罗雅总是跟在我身后,用仰慕的眼光看着我,因为我总能做出她不敢干的事情——这也让我甚为得意。”
原来你一直就不是什么守规矩的人啊……
虽然很想继续吐槽,也很想多多了解维特丽丝这段时间的黑历史,但毕竟正事要紧,艾略特只是敲了敲桌子:
“大致我都清楚了,那这位佛罗雅小姐,和人形邪神又有什么关系?”
“……那是我服役的第二年。南境的山区中,又有山民部落发动了叛乱,对总督府进行了进攻。刚镇压完他们的暴动,又因为战事导致的魔力紊乱,催生了好几头相当可怕的大型魔物。我和佛罗雅作为海拉女爵的副手,也参与了搜剿魔物的战事。
“我们当时应对的,是一头魔化后体型几乎相当于一座堡垒的巨大黑鬃野猪,那玩意光是獠牙就能捅碎结实的夯土城墙。为了防止它前往山下摧毁城市,一位骑士以牺牲为代价,动用了危险的高阶术式,击穿了它比坚铁还厚重的皮毛。
“当夜,大家都在魔物的尸体旁分割那家伙的血肉,顺带为那位骑士守灵祷告。我因为帮不上忙,觉得有些无聊,就怂恿佛罗雅陪我一起离开临时的营地,去周围逛逛。
“她虽然觉得这样不妥,但在我的怂恿下,她还是同意了。借助清朗的月光,我们沿着被那头魔物野猪在山中拱出的裂谷一路前行——那条裂谷后来变成了一条河道,非常醒目——这样就不会迷路。
“相较于沉闷燥热的临时营地,显然,夜晚的雨林要更加惬意,感受着吹拂过面颊的微风,我们很快忘记了时间,不知不觉走了很久。
“正当我们决定在大人们发现我们走失前返回林地时,我们听到了一声奇怪的呼唤——有一个声音,正从密林的深处隐约飘来,而那声音在用字正腔圆的通用语说着‘救我’。
“我的第一反应,是可能遇到了埋伏在这里,想要引诱我们进入密林深处的山民,这一定是个陷阱,就想赶快走。
“但佛罗雅不同意,她认为,本地的山民根本不懂标准的通用语,不可能说这样的话,这可能是一位需要救助的骑士……最终,她还是甩开了我,自己抽出佩剑,潜入了密林深处。我也只能跟上去了。”
艾略特皱起了眉头:“听上去有点冒失啊,你们难道没考虑去请求那些成年的骑士帮助吗?”
“怎么可能……我们可是背着守灵的骑士偷偷溜出来的。”维特丽丝摇了摇头:“而且,我们当时有种盲目的傲慢,这才有了后来的事……
“雨林的树冠非常茂密,几乎遮蔽了所有的月光,密林深处更是一片黑暗,我们只能踩着泥土和碎叶,用召光术带来的微光照明,在林中寻觅呼救之人。
“那个声音忽远忽近,但一直有序地诱导着我们去靠近她——所以,最终,我们在一座即将枯萎的佩尔松古木下,看到了一个上半身为娇弱少女,下体为枯木根须的东西。
“它就是我遭遇的邪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