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一个奢侈的词汇。
在联邦通用语的语意里,这个词汇更多用来描述一段平稳、安心、舒适,更加积极向上的人生,显然不适用于贫民窟中挣扎的野狗。
莉芙小时候在学校中知晓了这个词汇的含义便心生向往,所以她才会尝试着把这个潮湿肮脏,灰尘飞扬且难挡酷暑和严寒的小屋拾掇的整洁一些。
生在这个拥挤的垃圾堆里,唯一幸运的是房子的房东在当地有些势力。这个地盘大部分时候能免于一些骚扰,让她尽可能地独善其身。
久而久之养成了喜欢收拾的奢侈习惯,直到这个习惯让她收拾出了父母藏起来的残忍秘密。
那个时候她还很小,不明白这笔记内蕴含的恶毒,幸运的是,她还在上学,有的是学习的机会,让她读书认字、学辨是非。
她也是不幸的,学习,让一个年幼的女孩发现了自己父母表现出来的狂热。威廉姆斯夫妇认为,拥有血缘的至亲之间互相厮杀,可以实现某种层次上的跨越。
笔记里没有提到这是什么层次,又要如何跨越,字里行间只有连篇累牍的疯狂。
后来莉芙猜测,这笔记应该是那两人故意给她看到的,为的就是让她有朝一日能够弑兄。
那时候的她还很单纯,看明白上面的内容后第一时间就打算去求助于自己的哥哥。
但在她去找乌克之前,那本笔记消失了,如果没有自己拍照留下的证据,她都要以为这一切都是幻觉了。
也是从那时候起,她的哥哥像变了个人,变得冷淡漠然,变得有无与伦比的掌控欲。
这之后莉芙才猛地意识到,她觉得笔记本里的内容疯狂、恶心且毫无价值,不代表她的哥哥乌克同样那么认为。
这之后莉芙每天都如芒在背,活在焦虑和痛苦里。
她一边要面对深坑里的凶险警惕随时可能从角落里冒出来的小偷、劫匪、杀人犯,回到家里还要继续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如既往地生活,依然会收拾屋子,让家里井井有条,却不再整理自己,让自己看上去更适合这条街,像一条肮脏的小野狗。
她再也没有安全感,没有了深度睡眠,醒来也不敢睁眼,得先控制好自己下意识的动作,收拾好自己的日益增长的恐慌和愤怒。
直到乌克偶然间发现,她拍下了那本笔记的部分内容,做了一个剪切本。
在争抢中,乌克长时间的控制、洗脑以及笔记带来的长时间恐惧集中爆发,她再无法控制的怒火驱使着她将一把刀插进了那个人渣的咽喉。
她设想过这一刀给自己带来无数种悲惨的下场,却唯独没有想过,第二天她还是会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从床上醒来。照旧闭着眼,收拾和控制自己的情绪。
虽然如此,她还是不敢放松。半夜她睡的很浅,大部分时间更是压根没睡着,而且怀里一直藏着凶器,时刻提防着乌克。然而一夜无事,兴许是精神集中的时间太长,天亮后她才终于支撑不住,真正睡了过去。
......
不深不浅的睡眠中,莉芙感受到一丝光亮,让她有些难捱。慢慢适应后再缓缓睁开眼,她看到自己的哥哥伏于案前,点灯忙碌着什么。
乌克若有所觉,抬起头来略带歉意地小声道:“吵醒你了?现在明明是白天,阳光却被山腰和高楼挡了个严实,屋内太昏暗了些。如果你要接着睡,我就把灯关了。”
莉芙没有回答,而像受惊的猫咪,瞬间从床上蹦起来,连怀里的凶器都顾不得拿稳,任其落地。
她冲到乌克面前,一把按灭了桌上发光的电灯,随后如临大敌,靠在窗边,左顾右盼。
半晌后她才转过头来,不可思议地问道:“你怎么敢开灯?”
乌克见她的样子,有些惊讶:“家里的能源配额有限,超出的部分收费很高,这我知道,但我查过,本月额度应该还剩了不少才对。”
莉芙受不了似的扶着额头,这个家伙昨天夜里就拉着她问了很多常识性的问题,似乎真的忘了怎么在这个穷困潦倒的世界生活,只是她没想到连这种小事都要拿来讲。
她解释道:“天狼洲总督府会给每个有合法公民身份的人供给能源,但能沦落到贫民窟里的人,其中有不知凡几的黑户,真正能拿到配额的人家,大概只占到总人口的三成。
如果让那七成用不上电的家伙们知道我们家每个月都有稳定的供电,什么都不做就能换上一笔钱,你猜会怎么样?”
乌克明白了:“接线偷电、冒名顶替,或者干脆鸠占鹊巢。”
“家里的灯管有几年没有亮过了,居然还没坏。”莉芙拉上窗帘,叹了口气说道:“我们以前每个月分到的额度都是存到电池里,拿到黑市上卖的。”
乌克点了点头,沉默片刻后忽然笑着说道:“这地方明里暗里的危险比我想的还要多,所以很幸运我选择了跟你合作。”
听他说话,莉芙觉得很不适,起了一手鸡皮疙瘩,眼神不动声色地瞟了一眼乌克手边的能量块包装。
莉芙特地选了一个乌克以前很讨厌的口味,哪怕再饿也会剩一点,而今天他却吃完了。
她意味深长地道:“看来你是真失忆了。”
乌克抬起头来,仿佛一眼看穿了她的试探和想法,平淡地说道:“我的行为举止、生活习惯、措辞用语和乌克都截然不同,脑子里的常识也和这个他一直生活的环境脱节。所以我一开始就认为,我不是他,甚至不属于这个地方,只是个借用了他身体的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