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兴奋处的陆准指了指他特意拿来的一面镜子,镜子里的陈非觉面色极其平静,平静到像是一口死去的湖渊。
关于这种异象这些天来他俩都是见怪不怪了,用陆准的话来说,这就是陈非觉堕入过渊与其产生的无法被断绝的联系。
换而言之,这可能就是残留在陈非觉身上的【渊】于现实之中的投影,虽然有时候看着吓人。
毕竟这可是站在镜子前,接着转过身来本体和镜像能够以同一个方向朝你看过来的诡异景象。
但实际上它却并没有什么危险、一般情况下而言,而陈非觉在得知自己可能拥有一些超乎常理、扭曲现实的力量后,起初他的确是有一些兴奋的感觉。
毕竟这种情况哪个少年未曾幻想过呢,然而在得知了这种力量的代价后,陈非觉兴奋的心情就被泼了一盆凉水,哗——的一下就被浇灭了。
因为代价很简单,不、甚至都不能简单的说是代价了,用陆准的话来说,人是不可能以自身掌握【渊】的力量,现实扭曲者除了能够连通【渊】与现实之外实则没有任何超乎常人的能力。
只有变成“鬼”,成为扭曲之下诞生的一个异类,才能借用【渊】的力量做到种种匪夷所思的事情。
但陈非觉这种更加匪夷所思的情况却似乎不受此限制,准确的来说他此时也很难被判定为人,那么这种状态是否能做到一些人无法做到的事情呢?
而这个就是陆准制定的第二部分试验,目的在于探究此刻的陈非觉能否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现实扭曲者’。
“第一次尝试、准备开始。”
陈非觉独自呆在一间近乎全白的房间内,与外界的联系只有一面屏幕以及通话的设备,另一头当然是陆准以及顾明阳和王浮月等人。
试验也是有着风险的,虽然这些天已经初步确认陈非觉虽然仍在不断朝着【渊】偏移,但是在各种抑制手段的作用下,这个速度还算缓慢、可以接受。
并且陈非觉个人的心理评估也很平稳,换而言之就是他的危险系数很小,从一颗随时有可能爆炸毁灭周遭的脏弹变成了一颗不那么容易爆炸的脏弹。
否则哪怕隔着屏幕没有真实接触,陆准他们也并不是彻底的安全了,以鬼域、【渊】这些违背常识的力量来看,如果陈非觉失控后隔着屏幕影像把他们杀了也不算出奇。
而他们之所以没有同在现场,也只是为了避免可能的被陈非觉尝试驱使他身上残留的‘【渊】’的力量时被波及的未知风险。
冲着屏幕上比了个ok的手势,示意自己已经准备好的陈非觉便开始了尝试。
不过这方面没有任何指导经验可言,已经堕渊的鬼做到的那些扭曲现实的事,对他们而言全都是本能,就连特事局的人员使用诡物的时候,不考虑后果的话其实也没有什么使用条件或者方法。
所以陈非觉只能凭自己的感觉去尝试,最后检查了一遍屋子中摆放的那些应急手段,陈非觉便开始了毫无头绪的尝试过程。
面前的桌子上摆放了水缸、兔子、镜子等等寻常物品,从死物到活体试体,都是用来作为陈非觉尝试试验的载体。
“要怎么做呢……”
陈非觉伸手在水面上晃了晃,和镜子中的景象一般,水中他的倒影端坐于其中毫无变化,但除此之外同样也没有其它异动。
“想多了、也不可能是无意间就能做到的,否则这些天也不会没有发生过,难不成还得经历一次死亡?也不对、自己正在偏移堕渊是真切的过程,理应不是这样才对……”
陈非觉想到了现实扭曲者堕渊的条件,特殊而极致的情感成为了现实扭曲者打通【渊】与现实之间的障壁,那么自己当时是什么模样呢?
不知不觉陷入回忆的陈非觉好像又回到了那条走廊之中,灯光被涌来的黑暗吞没,立在他面前的那只形貌可怖的‘鬼’,很快也被这黑暗吞没。
深沉到极致的某种东西似乎借着那片黑暗降临了,明明什么也没有、只是一片空虚,但任何目光触及它之时,都会被勾起最原始的恐惧。
然而陈非觉却只感到归巢般的安心感,就像他原本就该属于这里一般,那自然与之不存在任何隔阂。
记忆继续勾勒。
陈非觉回忆起了那一只、一群被自己撕碎的尸鬼,紧接着裹住他的黑暗开始翻涌。
一张张扭曲残破充斥死气的脸,一只只枯槁舞动要将人拽入这渊狱中的手,它们争先恐后、交错而现,将黑暗扯碎成了流动的黑雾,但始终未能真正挣脱黑暗的桎梏。
陈非觉看着那一张张记忆中陌生与熟悉混杂的脸庞,楼下腿脚利索、每天早上都会扔垃圾顺便去超市买菜的老太婆。
顽皮的能追着小区里流浪猫跑,然后被母亲责骂教训的小孩,还有许多陈非觉只是见过,连其名字都不晓得只能据其常见的行为为他们做一个分类记忆点的人……
他们、早就已经死去了,死在那个叫做周齐的小孩死亡之后所引发的扭曲事件,也就是【渊】的降临、鬼域覆盖现实之时。
然后陈非觉看见了那具熟悉、残破的尸骸自黑色的雾气中走了出来,周齐的父亲、周勤贵,某种意义上他或许便是引发这一切极其关键的那个存在。
那双死寂的眸子不需要有任何变化,当你看见它的瞬间,你就会明白、它的主人根本不能够被称之为人,那只是一个不知名的、披着不属于它的皮囊的未知存在。
它是死亡、是毁灭,是恐惧的具象化,是未知的未知、虚无的虚无,当它降临在这具躯壳中后,对人来说、它便是人类自愚昧时代发展迭代中对‘死亡’的解释——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