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很正常,对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很符合人类最朴素的善恶报应观念,程序正义在这片星空,有太多空子可钻,烟尘可蔽。
就像陌生猎人砸碎定位器,如果是自己死了,谁也查不到他身上,但最终是他死了,尸体被老赵随意丢弃在山洞外,不出半天便尸骨无存,也没人查得到自己。
正因如此,中年人的仇如果程序正义给不了,云慕并不介意自己来,所以找到那个青年才是重中之重。
宁欢歌不会清楚这些,她只是抬起头笑了笑,有些歉疚将这个哥哥带进如此的麻烦之中,在她心里,要是警察都管不了的事情,还能有什么办法。
纵横于星海宇宙,化身正义的使者,邪恶的克星,嫉恶如仇的英雄,影视剧中倒比比皆是,但在这座凋敝、陈旧,本应很有英雄生存土壤的雾海市,并没有。
此时她的眼睛里,只有周遭的热烈与内心凄惶形成的强烈对比之下,失焦而成的虚影,模糊不清。
云慕轻轻叹了口气,没有多说什么,有些东西只能自己去扛,旁人无能为力,见她实在没有什么胃口,喊来服务员又要了一份甜点,打包带走。
在玄武三星之中,Ⅲ星作为最早开发的资源类星球,经历两百多年的开采,早已不复当年的辉煌,而一座城市真正要没落,看的还是人,尤其是年轻人。
雾海市除了还剩几家老工业公司,已经少有值得外来客商光顾的东西,更没有什么风景明秀之处,于是这家老牌酒店的餐厅,往来的便多是本地人,更是少见外来的年轻人。
餐厅一侧,却有几名豪服青年男女正围坐一桌放肆说笑 ,完全不顾及周边那些真正一脸横肉,看起来极不好惹的客人。
“伟哥,你看那边,那个小妞像不像宁欢歌,就是那个死硬死硬的记者,老宁家的女儿。”有个麻脸青年早就注意上了云慕这桌,对着旁边一名精瘦青年指了指道。
“哪呢?我瞧瞧。”
精瘦青年顺着手指方向看去,一副还未睡醒一样的浮肿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嘴角抽了抽,皮笑肉不笑道:“还别说,这身衣服配上她,完全不像以前那个假小子,够嫩够水灵,嘿嘿嘿......”
“旁边那家伙谁啊,好像没见过。”
几人互相看了眼,摇了摇头。
“管他呢,来了我们雾海,爱他妈谁是谁,我看上的女人,都得从我这边过。”青年抓了一把有些鼓胀的裤裆,阴恻恻道。
这本是一句嚣张,不带一点掩饰,极容易招惹麻烦的话,但从这名看着迎风就倒的伟哥嘴里说出来,却没引来任何的质疑目光,似乎所有人都在用漠不关心,甚至讨好表情来佐证这话的正确。
他确实有说这话的资本,陆志伟,雾海市最大的工业公司伟杰重工的太子爷,今年也不过20出头的年纪,却已是许多人口中的伟哥。
围在他身边的,也都是与伟杰重工有生意往来的矿业、运输、分销公司一帮闲散富家子弟,他们几乎撑起了整个雾海半边的财政税收,简直就是一帮行走的财神爷。
当然称呼伟哥的由来,也是因为这两个字最古老的用意,别看他这副皮囊枯瘦,下面倒是有着相当伟岸的一肢之长,人尽皆知,也都避之不及。
“走吧,欢歌。”
云慕拿上打包好的甜品,有些无奈餐厅那一边的躁动,只想带着宁欢歌早点离开,只是刚起身就知道麻烦是免不了了,努了努嘴问道:“那几个你认识?”
宁欢歌疑惑着抬起头,眼中闪过极深的厌恶之色,轻轻点了点。
随着几名青年嬉笑着施施然走过来,不知不觉,整个餐厅陷入了某种压抑又亢奋,既见惯此种流程又期待出现某些变化的怪异气氛之中。
这种感觉对云慕来说并不算陌生,和自己张狂的那一夜其实十分相似,在他眼里,这几个大马金刀般横行的青年,不过是和秦少尘、冷傲一样的角色,只不过档次低了太多。
听宁欢歌说了个大概,也便知道都是一群什么样的货色。
“欢歌妹妹,还记得哥哥我么?你伟哥啊,嘿嘿嘿......”精瘦青年倒没有急着露出一副欲火焚身的嘴脸,反而有些舔着脸,只是恶俗的揉着裤裆,拦在了两人面前。
云慕将宁欢歌拉到身后,看着青年冷冷道:“滚开!”
此话一出,整间餐厅像被按动了暂停键,瞬间安静下来。
让开与滚开,一字之差天壤之别,明显带有主观的敌意。云慕本不必如此,但他刚在宁不还的墓前,信誓旦旦不让他女儿受欺负,天王老子来了都不行,转身就碰上这样一群腌臜货,在他心里,就是刚才几人看宁欢歌的几眼,都已经算是欺负了。
于是他变得很护短,极度的护短,带着敌意,强烈的敌意。
莫名的,伟哥感觉脊梁处一阵寒毛倒竖,刺激的他极难堪地退了一大步,20年来从未有过的一步。
就像新历以前的人类第一次踏足古月时所说的,这是个人的一小步,却是人类的一大步。
他的这一步当然没有那般影响,但在雾海市,却足以让一个人生出性命之忧。
“你谁啊,知不知道现在跟谁说话呢?信不信我弄死你。”此时那名最早注意宁欢歌的麻脸青年梗着脖颈,跨上一步指着云慕的额头,目光阴冷。
云慕懒得去看他,嘲讽地笑了笑,想起不知从何年何月起,被人们拿来开起蠢萌玩笑的卧龙凤雏,要是此时告诉他就在不久之前,就在说来离玄武Ⅲ星并不太远的那颗荒凉星球,自己手上早已经沾了几十条加蓬人的命,会不会让他这根孤勇而傲娇的手指,瞬间不举起来。
这帮人为什么总喜欢把生死轻易挂在嘴上,他们或许只认为,决定别人生死只有麻烦与不麻烦的区别,却不知道他们自己的生死,也不过是咽喉处的翻掌一击罢了。
他只希望身后的女孩不要被这些家伙打扰,而且两人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做,办完了,这雾海市喜欢怎么样,这帮人愿意怎么玩,便和自己,和宁欢歌不再有关系。
挥手打落那根倔强的手指,云慕默然转身,护住宁欢歌道:“我们走。”
然而几名青年又围了上来,讥讽地看着两人,包括餐厅那些或明或暗的眼神,都在明白无误的告诉云慕,他俩走不了,其实他自己心里也清楚,有些事情开局很随性,结局却一直都很俗套。
“站住。”
伟哥一把扒开同伴,盯着脸色有些苍白,却凄婉动人的宁欢歌,阴恻恻道:“听说你爸刚出车祸,死的有些蹊跷啊。”
“怎么样,要不要我给我舅舅打个招呼,让他们再好好查一查。”
警方已经定性结案,此时杰哥的话宛如一记惊雷,宁欢歌明显犹豫着停下了脚步,霍然转头问道:“什么意思?”
云慕无奈只得跟着驻足,斜睨着瘦猴一样的所谓伟哥,心中暗道这货还能安什么好心。他很能理解宁欢歌此时的心情,任何对查出事情真相有帮助的东西,都值得她去尝试,像横膈肌被重击之后入肺的第一丝空气,像将溺之人抓住的救命稻草。
如果警方能够彻查,当然是最好的选择,可惜他太了解眼前这帮人的做事方式,太清楚这个脸无二两肉的伟哥眼睛里只有鬼祟,毫无真诚,只有目露的淫光,没有一丝善良。
“没什么意思,雾海一年也出不了几起车祸致死的事,就这么被宁叔给赶上了,大小也算个名人,你说可惜不。”伟哥无视一旁的云慕,盯着宁欢歌忧郁的眼睛,舔了舔嘴唇,“我呢最看不得女孩子伤心,这不想着帮帮你,也就是一句话的事,谁让宁叔这些年一直给我们伟杰重工整风纠错呢,还没来得及感谢,好人呐。”
宁欢歌不肯放弃,强忍着恶心问道:“怎么帮?”
“放心,肯定一帮到底咯!”
伟哥一手插兜,挺着麻秆一样的腰身鼓起一块,满脸淫笑。
云慕很少主动挑事,但他确信自己听到的是一棒到底而不是什么一帮到底,还未等一众青年晦涩暧昧的笑容洋溢而起,忽然几人眼前一花,啪一声脆响,一道干瘪人影直挺挺倒了下去,全场哑然。
无论这群青年平日里如何嚣张,面对看不懂的猝然一击,第一反应只剩下惊恐,不解和犹豫。惊恐于伟哥刹时偏转了50°倒地的脖子有没有断,不解眼前这名陌生青年怎么敢在雾海这么干,又很犹豫他们应不应该找回这个场子。
嚣张只需要靠嘴,而真正找回场子需要拳头,眼下看来,更需要能挨得住拳头的好身板。
麻脸青年重重吞了口唾沫,转身扑向被饭菜淋了一头,脑袋无力甩向一边的伟哥,使劲摇晃着鬼嚎道:“伟哥,你可不能死啊。”
“喊救护车,快喊救护车。”
“你们两个谁都别想走。”
公鸭一样的嗓音响彻了整个楼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