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九,天还是阴着,但雪停了下来。
终于到了一座大城,也不知道钟离沁什么意思,非要刘暮舟穿上先前她挑选的青衫,还给他弄了个半披半束的头发,捯饬的倒是有模有样,可刘暮舟别扭的紧。
反观钟离沁,则是换了一身白色长裙,披着狐裘。
可能刘暮舟还不自知,几个月来炼气、练武,不止让他个头长了,人壮实了几分,就连面色也不像从前那么黑了。此刻他并未背剑,牵着钟离沁的马,反倒是像个翩翩公子。
真要拿个镜子给他看看,估计他自己也要一愣神。
反正钟离沁是很满意的,有一种把黑炭养成白薯的成就感。
这座城池是青木国南疆最大的城池,属于也是朱草郡治所,方才走来时便见了几座大营,想必也是边境屯兵之处。
钟离沁一身白衣,枣红马很听话,刘暮舟停下它便停下了。
临近城门,钟离沁翻身下马,嘀咕道:“咱们一没有通关文牒,二没有过所,这门怕是不好进。”
刘暮舟转过头,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微笑道:“看我的。”
几步走到城门前,守门官兵立刻拦下二人,沉声问道:“国人进去需要过所,外国人氏,拿出通关文牒来。”
刘暮舟笑着点头,却自袖中拿出个小袋子,就这么递了过去。
“我与妹妹要去北方探亲,这不快过年了么,就想着在城里住两日。我给军爷拜个早年,烦劳军爷,通融一二。”
零头的兵卒闻言,立马一脸的笑容,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
“小小年纪,还挺懂事的?”
刘暮舟摇了摇头,“也走了不少山水了,这点儿规矩还是懂的。”
兵卒哈哈一笑,点头道:“懂事。”
可下一刻,那人面色一变,猛的抽刀,将白刃架在刘暮舟肩头。
“你打发叫花子呢?把这两人给我拿下!”
刘暮舟一愣,心说不该这样啊,你他娘都收钱了,还不让我过去,那我刚才那副模样,不得被她笑话死?
一转头,钟离沁果然在努力憋笑,可实在是憋不住,只能指着刘暮舟,大笑道:“憨包,跟以前一样!”
守门兵卒见钟离沁还笑的出声,便一皱眉头,沉声道:“你……”
可刚说了个你,便瞧见白衣少女自袖中抽出一份通关文牒,并指甩给兵卒。
那人接住通关文牒,只看了一眼,便瞪大了眼珠子,赶忙将那银子包还给刘暮舟,然后小跑过去,恭恭敬敬递上通关文牒,声音直发颤:“方才……多有冒犯,请姑娘千万不要计较。”
钟离沁接过文牒,摇头道:“好,不计较。他跟我一起的,需要我做什么担保吗?”
那人摇头不止,“不不不,不需要。”
直到两人牵着马走进去,守门的军头才转身拿起酒壶,狂灌下一口水。
边上兵卒一脸诧异:“头儿,难不成是玄风王朝的通关文牒?”
天底下有两种通关文牒,一种是各国鸿胪寺印制的,玄风王朝的最好用,因为第一页只有玄风王朝大印与四个字,见之放行。瀛洲一直流传着这么一句话,拿着玄风王朝通关文牒的人,等同于玄风王朝在说,要么让他过去,要么我过去。
可那军头却是苦笑一声,摇头道:“咱们要跟流苏国开战,玄风算个屁,反正都要打仗,我在乎那个作甚?那位姑娘拿的,是另外一种。不行,此事得告知太守,朱草郡来了个大人物!”
此时此刻,钟离沁解释道:“还有一种,便是我拿的这个,东海学宫或是道宫、灵鹫峰、楼外楼所印制,学宫所制的至少要有一位祭酒戳个印,灵鹫峰的要一位菩萨,其余两洲也是一样。”
说着,钟离沁将东西递给刘暮舟,撇嘴道:“这玩意儿我要多少有多少,送你了。拿上这个东西,去往别洲,就不算偷渡。”
刘暮舟好奇翻看文牒,却只见边缘处写了一句学宫印制,当中一个红框,像是并未刻字的印章。
刘暮舟一脸疑惑:“还能这样?”
钟离沁微笑道:“无字印,以后你就知道了。”
既然她不说,刘暮舟也没追问。只是都已经走了许久,街上却冷冷清清的,没什么人。就连许多商铺都紧闭着门户,两人一连找过三家客栈,都关着门。
再想到城外大军扎营,刘暮舟无奈一叹:“看来这场两国交锋,是避免不了的。以前听宋伯说,他年轻的时候,神水国跟乌骓国打仗,险些都被乌骓国打过了卸春江,蛟州男丁死了一多半,卸春江的鱼几十年没人吃。”
其实陆萃潼死与不死,关系并不大。流苏国想打仗,那借口随便就有。
可钟离沁却扫了刘暮舟一眼,心中有些疑惑,问道:“宋伯年轻时候?”
刘暮舟点了点头:“是啊,怎么啦?”
钟离沁轻轻摇头,“没,没事。”
她一直有个习惯,去什么地方的时候,就要弄清楚当地民俗跟一些过往。神水国与乌骓国的交锋,在近三百年前呢,也是那场大战之后,神水国皇族才改了姓。宋伯撑死了也就五十几岁,他年轻时候也至多就是三十几年前,那时候神水国与乌骓国没打仗的!
钟离沁当即想起刘暮舟所说的背黑锅一事,以前就觉得好奇,一个……一个头脑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的“老好人”,怎么会知道这种替人背锅的法子?
刘暮舟方才一定没有说谎,那这么说来……宋伯恐怕,是有些往事的。
又走了许久,终于是找见了个开门的客栈。
进门之后,里面空空荡荡,只有个穿着粗棉袄的年轻人,肩头搭着一块儿白毛巾,懒洋洋的趴在炉子边儿的桌上,连人进来都没听见。
刘暮舟轻轻敲了敲门,年轻人这才猛的起身,可见着客人,他不是一脸高兴,反倒是有些诧异。
刘暮舟更是一脸疑惑:“怎么啦?腊月二十九有人住店,很少见吗?”
小二赶忙摇头,干笑道:“倒不是,往年倒也热闹,照理说今年是六十年一次最热闹的时候。但今年……要打仗了,都往外跑呢。东家都跑了,让我守着客栈。”
钟离沁迈步进来,问道:“那能住吗?”
小二点了点头,可面色又有些为难:“倒是可以,只是厨子跑了,我顶多能给二位弄个酸菜面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