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陶善继一下班就去理发店报到,每天如此,他笑着老板问:“你那个小徒弟子月呢,今天怎么没来上班?”老板一边给客人刮胡子,一边回答说:“她已经辞职了不来了。”陶善继一下子懵住了,说:“啊,走了?”他连脚都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又疑惑地想着:“为什么不告而别呢?”他又骑到周庆树的家门口等了一会儿,看见周媛出来后生气地说:“你表姐就是个骗子!”周媛还没反应过来地问:“怎么了?”他又急又气地说:“她说都不说一声的走掉了。”周媛看着他失落生气的表情有点逗,笑着说:“她跟我姑妈回去了。”
陶善继骑上自行车回家,他坐在房间里拿着居子月的黑白照片看了许久,像对着遗像怀念故人似的,心想着:“明明喜欢她,为什么不对她说出来呢?没想到那晚竟是最后一面,以后还能见到她吗?”想着又叹了一口气,他把照片放到抽屉里,这张黑白相片曾给他乏味无趣的日子带来了彩虹一般的炫丽,然而,他又重新拿着医药师的书心烦意乱地翻看着。
此时的植坝,顾兰华关心地问:“老奶奶还没回来啊?”居竟松把铝渣饼夹了出来,说:“还没呢。”顾兰华看了一眼他腰上别着的东西,好奇地问:“你这个是什么东西啊?天天挂在腰上?”居竟松露出得意的笑容,回答说:“BB机啊,你不知道了吧。”顾兰华笑着问:“这个东西是不是有声音啊?”居竟松立马停下手上的活,对她说:“嗯,有人呼我,这个东西会立马告诉我。现在有这个东西的人不多,植坝我是第一个买的!”顾兰华知道他爱吹牛,立马泼了他冷水的说:“谁说的,我上街的时候看见也有人别的。”居竟松牛吹破了,只尴尬地傻笑起来,居竟志突然站在船头喊着:“顾兰华啊,昨天你拿的那些电池放哪里了?”顾兰华回头走过去,一边回答说:“我放在盒子里了。”
苏美琴自从与家里人闹翻后,一直住在船上,她看见周信文和居子月上船后,立马亲热地看着周信文说:“妈妈回来咯!”周信文没想到儿媳妇嘴这么甜,让一直冷着脸的她都不得不笑着回应道:“嗯呢,你们午饭吃过了吗?”说着,她走到老油柜的地方,把从红宛带回来的百叶和大麦彩子放进柜子下面,然后叹息道:“哎呦,每次说要带点金丝面回来的,每次都忘记。”苏美琴回答说:“吃了,吃了,你们还没吃呢吧。今天的菜是爸爸烧的,他煮的红烧鱼还蛮好吃的呢。”说完又问:“什么金丝面啊?”居子月回答说:“红宛的干面条。”周信文掀开锅盖看了一眼,早上的粥还没有吃掉,问:“你们早上的粥怎么还有啊?”苏美琴笑着说:“哦,居竟松不爱吃粥,我跟他去街上吃的馄饨,这是爸爸烧的。”苏美琴左一声爸爸右一声爸爸的叫着,但周信文就是没有抬眼看他,居照宽坐在饭厅的桌上也没和她招呼,居子月拿着包裹送到后舱去。周信文看着这粥不像粥,饭不像饭的凝结成的粥团说:“倒掉重新煮。”要按平时,居照宽是不允许她倒的,这会儿他还是不吭声。
苏美琴见公公婆婆不说话,便走到婆婆的旁边说:“妈,结婚我还差一件毛衣。”周信文什么也没说,瞥了居照宽一眼,居照宽从裤子口袋里掏出钱给苏美琴,苏美琴高兴地说:“谢谢爸爸。”居照宽等到了她的眼神后,终于开口对她说话了,他说:“大梅生病了,好几天没有下船了。”
周信文上船的时候就看到了王永兴家的船上死气沉沉的样子,她像往常一样搭了居照宽的话,说:“她得了什么病啊?”居子月好奇地插话进来,说:“他不是招惹了那个东西吗?之前晓月在家的时候不是看见的吗,然后大梅阿姨把它赶走了。”居照宽接着说:“谁知道啊,还有人说他是被人家‘放苍’的。”居照宽刚说完,周信文就说:“一会儿我去看看她。”居子月立马笑着对未来的嫂子说:“我妈要去验证了。”居照宽淡淡地笑了一下,周信文余光看见他在笑自己,心里也放松了下来,所有人都说大梅生的病很离奇,她的病一直巧合般的成了大家茶余饭后定论的冤业之症。
周信文对准儿媳妇说:“明天上街去给你们买婚礼的东西,船上也要布置一下。”苏美琴笑得一脸幸福,又说:“嗯!哦,妈,锅里有荸荠里呢,你吃一点。”周信文问:“你煮的啊?”苏美琴拿着生荸荠吃了起来说:“爸爸煮的。”周信文应了一声,对她说:“生的吃多了愺恅人呢,我带你装一碗熟的啊?”苏美琴连忙拒绝地说:“不要不要,我喜欢生吃的。”居照宽把墙上的挂历拿了下来,用手指沾上唾液揭下一页,说:“快尽九了,要春暖花开了,岸上的小蜢虫子已经开始成群结队的。”
苏美琴笑着问:“妈,你带这么多千张回来干嘛,这里也有的买啊?”居照宽替她回答说:“这里的没有红宛的好吃,等吃了你就知道了。而且这边人说千张,在红宛就叫百叶。”
第二天,周信文和居子月陪苏美琴去买结婚用品,烟酒喜糖。居照宽和儿子去云塘租房子,他还为儿子购置了一台彩色电视机,并对送货人说:“这个电视机就直接放这里吧。”居竟松兴奋地打开电视机,居照宽和韩宝昆在门外抽烟,这个房子是韩宝昆帮忙找的,韩宝昆笑着说:“你居师傅放心,他在这儿没人敢欺负他们,房子他们住,房租以后再说。”居照宽笑着说:“谢谢你啊,今天的钱都买电视机了,房租我下趟来给你。”韩宝昆立马生气的样子说:“哎呦喂,跟我还客气这么多。”韩宝昆二来也对居照宽有愧疚,他向居照宽道歉说:“我还对不住你呢,居师傅。都是我那儿子瞎胡闹啊,我听光研说他还欠你几千块钱呢吧?唉,我们现在都不晓得他人在哪里。”居照宽无奈地笑着说:“我不怪你额,我也不瞒你说,我这几个月生意比较淡,儿子马上结婚了要用不少钱。”韩宝昆一边点头,一边叹气。
二
所有的来宾都在庆贺这一对新人的结合,只有苏美琴的妈妈一脸勉强的笑着。苏美琴盘着特别高的新娘发型,别着红色的塑料头花,穿了一身红色的冬款旗袍,孩子们都趴在舱房门口争抢地看着新娘子。
居照宽对周万宏说:“苏美琴的父亲老早是个篾匠,以前他卖竹篮子的时候经过路过我这里里,哪里晓得我们会成为亲家啊。”周万宏说:“这个世界真小啊,这个就是缘分吧,董玉华不是嫁给他家大儿子了吗?”居照宽又忙着散烟,居子月听到后插了句,问:“那董玉朵呢?”周万宏回答说:“她好像上淮安去了吧。”
周信文在饭厅里张罗地不停,说:“你们抓点果子和糖吃撒。”单桂珍先笑着说:“哎呦,金丝猴奶糖嘛。”她抓了一把给自己的两个孩子后,站在周信文的旁边,对她说:“现在就差子月的婚事,你们就算完成任务了。”周信文笑着说:“嗯呢,就差她了。”单桂珍心中已有人选地对她说:“红宛有个小伙子很不错的,比子月大个四岁,他家两个儿子,大儿子跟我们一样在菜场摆摊子,那天他们还跟我闲聊说家里的弟弟一直没有找到对象呢,要不我给子月介绍介绍?”单桂珍又一边叮嘱儿子女儿说:“小帅子,小莺子,不要乱跑啊,要掉河里的!”周信文一听,立马说:“行呀,人不要错的话,带他们介绍介绍。”她又拿出香烟来,给大家散烟,然后问:“男孩多大了?”单桂珍抽了口烟,说:“好像比子月大六岁。”周信文一听,不满意道:“六岁相冲呢。”单桂珍笑着说:“那个都是迷信,两个人只要感情好,还越冲越旺呢。”居照怀走到周信文的旁边问:“来带人的亲家都喝过三茶汤了吗?”周信文此时顾不上居子月的事情,回答说:“嗯呢,差不多时间了吧,我现在就去端。”说着,居照怀帮忙和她一起走到台阶下,单桂珍也跟在后面说:“我帮你们一起装哦,喝过三茶汤然后点炮竹吧,十一点到酒店差不多了哇。”单桂珍又问:“徐承栋他们怎么没来啊?”叶步生端着茶杯调侃说:“人家徐承栋现在当老板了,哪有时间来啊。”周信文拿出碗筷说:“我先装好给新娘子新郎官吃,锅里的你们谁想吃自己装。”说完,又问:“她二姑呢?”李广祥回答说:“她和顾兰华两个人在艄后头呢。”
听了顾兰华的描述后,居照英一边系着裤带,轻声又批评地语气说:“按道理啊订婚的时候,这个娘家人至少来六个人,她们家才来三个人,像什么啊。这次结婚虽然都来了,但你看她妈妈一直都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顾兰华轻声地说:“就是呀,就因为新娘子妈妈不同意这门婚事,要同意的话,她妈妈订婚的时候也不会不来啊,所以这次结婚他们派媒人说要双带。”居照英拿出香烟,点上后,说:“唉,管它双不双带呢,只要他们两个孩子能把日子过好就行。”两人一边往前厅走,居照英一边问:“晓月的婆婆来了吗?”顾兰华说:“没有,从晓月和小沈结婚以来我就看她婆婆来过一趟。”
居晓月见婆婆还在拣菜,问:“你怎么还不换衣服啊?”邵新容对她说:“我不去,你们去吧。”居晓月问:“干嘛不去啊?”邵新容说:“我每次上船回来后都头晕。”居晓月抱着女儿,问:“怎么了?”邵新容说:“估计是你们家那个蜡烛台上的龙图,我每次看到都不舒服。”居晓月感到无语,面上笑着说:“你是晕船晕的吧?”沈德全换好衣服出来,说:“妈妈她们现在每周都去做礼拜,估计两样相冲吧。”居晓月看着他的衣服,一脸嫌弃地说:“我的妈呀,你就不能换件其他衣服穿啦,又是黄球鞋黄裤子黄上衣。”
饭厅里,单桂珍热情地说:“来来来,先把这个三茶汤给喝了。”一边又对居照宽说:“你儿子和儿媳呢?叫他们赶紧来喝。”果子鸡蛋茶、馓子鸡蛋茶和蜜枣鸡蛋茶端放在饭厅的桌上,周庆树问道:“哎呀,要喝三种那?”周信文解释说:“嗯呢,这是植坝的习俗。”又对其他红宛的亲戚们解释说:“这里就要喝馓子茶。”